从古镇回来的沈玥,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感,笔下的线条与色彩愈发沉静通透,带着远方的风与沉淀下的思考。而陆远航,也似乎因为那三天的短暂分别,身上那份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许,看向她的目光里,除了固有的沉稳,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而复得的珍视。
生活回归原有的轨道,却又微妙地不同。陆远航的假期依旧宝贵,但他们不再执着于必须安排“特别”的活动。很多时候,他只是来画室,带来食堂新出的、他觉得她会喜欢的糕点,或者仅仅是拎一袋新鲜的时令水果。
他会占据画室那个固定的角落,有时处理文件,有时只是安静地看她作画。沈玥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觉得,有他在的空气,都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频率。她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偶尔抬头,与他投来的目光相遇,相视一笑,便又各自低头,继续手头的事情。
这是一种经过磨合后形成的、独属于他们的默契与和谐。
这天下午,沈玥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是她在国外艺术圈闯荡多年的学长程朗,他回国办展,顺路来看看她。程朗性格开朗,思维活跃,当年在学校里就对沈玥颇为照顾,只是后来各自发展,联系渐少。
程朗的到来让画室热闹起来。他带来了许多国外艺术界的新鲜见闻和思潮,言语风趣,见解独到。沈玥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与他讨论几句,气氛热烈。
陆远航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一个陌生男人背对着门口,正手舞足蹈地对沈玥讲着什么,沈玥脸上带着他熟悉的、沉浸在艺术讨论中的专注与兴奋笑容。
他的脚步在门口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走了进来。
“远航,你来了!”沈玥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迎了过来,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臂,转向程朗,“学长,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陆远航。”然后对陆远航说,“这是我大学学长,程朗,刚从国外回来。”
“你好。”陆远航看向程朗,目光平静,带着军人特有的审视与距离感,伸出了手。
程朗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热情地与陆远航握手:“你好你好,陆先生。常听小玥提起你,果然是……气度不凡。”他打量了一下陆远航挺拔的身姿和冷峻的气质,话语里带着艺术圈人士特有的观察力。
陆远航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然后很自然地走到他常坐的位置,将手里提着的、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放在小圆桌上,对沈玥说:“路过,买的。你和朋友聊。”
他的出现,和他放下栗子时那自然而然的主人姿态,无声地宣示着某种主权。画室里原本热烈随性的气氛,因他带来的冷峻气场而稍微凝滞了一下。
程朗是聪明人,寒暄几句后,便识趣地起身告辞:“小玥,你们忙,我展览那边还有事,先走了。回头再联系。”
送走程朗,画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玥剥开一颗栗子,甜糯的香气弥漫开来。她走到陆远航身边,将剥好的栗子递到他嘴边,歪着头看他:“尝尝?很甜。”
陆远航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睛和递到唇边的栗子,沉默地张口接过。他的目光依旧深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学长他还是老样子,想法天马行空,跟他聊天总能得到不少启发。”沈玥一边自己剥着栗子,一边随口说道,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嗯。”陆远航应了一声,咀嚼着口中的栗子,甜糯化开,但他眉宇间那丝微蹙并未完全舒展。他并非不信任她,只是那个男人与她之间那种基于共同专业背景的、熟稔而热烈的交流氛围,让他清晰地意识到,她的世界还有他未曾涉足、甚至难以理解的广阔领域。一种陌生的、类似于“局外人”的感觉,悄然掠过心头。
沈玥察觉到了他的沉默,放下栗子,凑近他,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带着点狡黠的笑意:“陆连长,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陆远航对上她戏谑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热,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坦诚:
“没有。”他否认,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只是发现,你的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大。”
而他想做的,是守护这片广阔的世界,而不是束缚它。
沈玥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话语里那份笨拙却真诚的在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闷闷地说:
“再大的世界,这里也是我的中心。”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而且,陆老师,你不是正在努力学习‘外语’吗?”她指的是他床头那本色彩心理学,和他试图理解她艺术世界的努力。
陆远航看着她眼中全然信赖和温柔的光芒,心底那点微妙的情绪瞬间被抚平。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住,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不需要完全懂得她世界的每一种语言,他只需要懂得她,守护她,并且,努力地,让自己的世界与她接轨。
那天晚上,陆远航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送沈玥回去休息。他留在画室,陪她一起整理程朗带来的那些画册和资料,听她兴致勃勃地讲解其中一些先锋的理念和技巧。他依旧话不多,但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提出一个关于“实现逻辑”或“材料稳定性”的问题,虽然角度清奇,却往往能引发沈玥新的思考。
不同的频率,在包容与努力下,渐渐找到了和谐的共振点。他的世界严谨有序,她的世界自由烂漫,原本平行的轨道,正因为彼此的靠近与调整,逐渐交汇,延伸向共同的远方。
夜渐深,画室的灯光温暖而明亮。两个身影,一个坐在画架前涂抹,一个坐在不远处沉思,构成了一幅名为“陪伴”的、最动人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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