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氛围中缓慢流淌。
后山那条熟悉的小径,阳光依旧,鸟鸣依旧,落叶也依旧铺满石阶。但陈实握着扫把的手,却再难找回曾经的平静。
每一次踏入这片区域,他都感觉无数道无形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从密林深处、岩石缝隙、甚至头顶的枝叶间投射而来,带着窥探、审视、敬畏和深深的忌惮。
“扫地高人”的传言如同瘟疫般在外门和杂役中疯狂蔓延,发酵出无数离谱的版本。陈实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咸鱼,想翻身都难。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默寡言,走路永远低着头,目光只盯着脚下三尺之地,恨不得把“我是透明人”五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他甚至不敢在白天靠近石亭了。那个曾经被他视为避风港和秘密基地的破旧亭子,如今在他眼中,更像是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恐怖漩涡中心。里面沉睡着的,是一头随时可能苏醒、一个眼神就能冻结灵魂的洪荒巨兽!
他只在夜深人静,确认周围绝对无人窥视时,才敢如同做贼般,借着浓重夜色的掩护,蹑手蹑脚地溜回石亭。动作轻得不能再轻,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扰了亭角那个蜷缩在阴影里、发出均匀鼾声的身影。
检查瓦罐灵植成了他一天中唯一能稍微放松神经的时刻。在微弱的月光下,看着那些被他用鸟粪肥、药渣和灵泉露水精心喂养的翠绿植株,感受着指尖触碰叶片时传来的微弱生机,陈实紧绷的心弦才会稍稍松弛一丝。这是他一点一滴、靠着运气和“苟”才攒下来的根基,是他在这凶险世界唯一的、实实在在的依靠。
小灰成了他最大的慰藉。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持续的低落和紧张,变得格外乖巧粘人。它不再像以前那样在石亭里扑腾乱飞,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蜷在陈实怀里,或者蹲在他肩膀上,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他的脸颊,发出细弱的“咕咕”声,仿佛在笨拙地安慰。
“还好有你……” 陈实常常抱着小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亭外沉沉的夜色喃喃自语。小家伙温热的体温透过稀疏的绒毛传递过来,驱散着夜露的寒凉,也驱散着他心底一部分冰冷的恐惧。
他一遍遍抚摸着小灰日渐丰盈的翅膀根部新长出的、带着点奇异银蓝色泽的绒羽,心里那点因为司徒玄而带来的巨大阴霾,似乎也被这小生命的存在冲淡了一点点。
然而,平静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暴,正从另一个方向悄然酝酿。
炼丹童子乙(乙)自从那晚被吓破胆、狼狈逃回丹房后,整个人就彻底蔫了,如同霜打的茄子。他连续几天告假,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房间里,门窗紧闭,连灯都不敢点。
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双冻结灵魂的漠然眼眸就会在黑暗中浮现,伴随着那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冷哼,让他浑身冷汗涔涔,从噩梦中尖叫惊醒。
司徒玄!酒剑仙!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日夜折磨着他。他只是一个最底层的炼丹童子,仗着点微末修为和丹房杂役的身份,在外门杂役面前作威作福。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招惹到这种传说中的存在!
一想到自己曾对那个杂役推搡辱骂,甚至想抢夺他怀里的东西……乙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几乎要当场吓晕过去。
后怕!无边的后怕!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敢再提报复,甚至连“陈实”这个名字都不敢想。他只想彻底遗忘那晚的经历,祈求那位恐怖的存在能把他当成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彻底忽略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乙如同惊弓之鸟般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瑟瑟发抖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门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乙!滚出来!执事大人召见!”
乙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执事大人?丹房那位素来严厉、不苟言笑的筑基期执事(辛)?这个时候召见自己……难道……难道那晚的事情,连执事大人都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连滚带爬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神情冷漠的内门弟子。乙不敢多问,双腿打着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丹房深处,一间弥漫着浓郁药香和沉闷气息的房间内。执事辛端坐于上首,面色阴沉,目光锐利如刀,冷冷地审视着如同鹌鹑般缩在下方、抖若筛糠的乙。
“听说……你前几日晚间,去了后山?” 执事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乙的心头。
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执事大人饶命!弟子……弟子一时糊涂!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巨大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将那天晚上如何被精英丙蛊惑,如何去找陈实麻烦,如何被那醉鬼老头一个眼神吓得魂飞魄散的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地哭诉出来,连自己尿裤子这种丑事都没敢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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