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深秋的寒意已然刺骨,恰如剧组面临的最终挑战。
《南京照相馆》拍摄进入最后七天的倒计时——第三阶段:攻坚、补漏与杀青。
整个团队仿佛一台超负荷运转许久的精密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发出了疲惫的呻吟。
工作人员眼圈乌黑,步履沉重;演员们靠意志力硬撑着,眼神里混合着专注与恍惚。
片场的气氛不再是第二阶段的"风雨同舟",而是一种更为凝重的"沉默的坚持"。
交流变得简洁到极致,每一个指令都在沉默中被迅速理解和执行。
晨会上,李扬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这是最后七天,也是最难的七天。”
“我们的体力、精力都到了极限。”
“但我要求大家,越是最后,越不能松懈!每一个需要补拍的镜头,都关乎成片的最终质量。”
“扛过去,我们就是真正从烈火里炼出来的钢!"
真正的考验接踵而至。
"不可能"的长镜头。
计划中有一个精心设计的长镜头——
从照相馆内苏柳昌发现照片异常开始,跟拍他冲出门外,混入混乱的街头人群,最后镜头拉回他写满震惊与愤怒的面部特写。
这个镜头需要摄影师、灯光、演员、群演的完美配合,任何一环出错都要重来。
连续五条,都因各种细微失误失败。
预留的缓冲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再来最后三条!"
李扬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召集所有相关人员。
"A机,跟紧我的背影,但要注意脚下电缆;
群演组,记住你们的走位,给主演留出通道;
传君,你从门口开始的情绪要再爆发得突然一些……"
他将这个复杂的运动分解成数个节点,逐一确认。
现场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氛围。
第六条,第七条……
当第八条拍摄完成时,监视器后的李扬紧紧攥住了拳头,沉默了几秒。
他终于吐出两个字:"过了!"
短暂的、压抑后的欢呼在片场一角爆发,旋即又被更大的沉默取代——所有人都知道,还没到最后庆祝的时候。
情感枯竭的"补哭戏"。
需要为宋轶补拍一个林毓秀目睹暴行后无声泪流的特写。
但连续的高强度拍摄已经耗干了她的情绪储备,眼泪怎么也流不下来。
李扬没有催促,他让众人休息,单独走到宋轶身边。
他没有讲戏,只是轻声问:"轶轶,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教室里聊这个剧本吗?你说想演一个能被人记住的角色。"
他顿了顿,"现在,我们真的快要做到了。这一切,值吗?"
宋轶怔怔地看着他,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质疑、奋斗和彼此支撑,眼眶瞬间就红了,那滴迟迟不落的泪终于滑过脸颊,被镜头精准捕捉。
突如其来的寒风。
在城墙根补拍一场戏时,原本晴好的天气骤然刮起大风,气温骤降,演员穿着单薄的戏服瑟瑟发抖,台词都带着颤音。
"应急组,暖宝宝、热水、军大衣!立刻!"王紫逸哑着嗓子吼道。
李扬则迅速调整计划:"摄影组,先拍背身和中景!演员坚持一下,我们抢时间!等风小间隙,再补特写!"
剧组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恶劣环境中高效运转,硬是在狂风间歇的几分钟里,抢拍到了所需的关键特写。
这种对质量的偏执追求贯穿始终。
一个场记发现某个镜头边缘出现了一个现代塑料瓶盖,尽管极其不起眼。
李扬得知后没有任何犹豫:"重拍!"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无条件支持。
一种对作品极致的负责态度,成为了支撑这支疲惫之师最后的共同信念。
第35天,傍晚。
最后一个需要补拍的镜头——
金承宗(张晓龙 饰)在暗房微光中,手指颤抖地触摸着那些罪证底片——终于通过。
李扬盯着监视器里的回放,时间仿佛静止。
十几秒后,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喊道:
"好!过!我宣布——电影《南京照相馆》——所有拍摄工作——杀青!!"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长达数秒的寂静。
所有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消化着这个信息——持续了35天、夜以继日的战斗,真的结束了?
随即,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哽咽,接着,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般猛然爆发,并不热烈,却无比持久、沉重。许多人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眼泪无声地肆意流淌,那是极度疲惫后如释重负的情感决堤。
王紫逸想欢呼,却只发出嗬嗬的气声,他红着眼圈,挨个拥抱身边的人,反复嘟囔着.
"结束了…妈的…真结束了…"
张晓龙和吴越相视一笑,重重握了一下手,然后一同走向李扬,郑重地向他点头致意,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王传君独自走到角落,背对众人,肩膀微微颤动,需要时间将他的一部分灵魂从"王广海"的身体里抽离出来。
代旭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伊藤"彻底呼出体外。
他对走过来的李扬说:"扬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演这样的角色了…但也真他妈的值了。"
陈小纭抱着宋轶,哭得像个走丢了很久终于回家的孩子。
宋轶自己也泪流满面,却带着最灿烂的笑容走到李扬面前,轻轻抱了他一下:"恭喜你,李导。我们做到了。"
李扬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疲惫不堪却闪烁着成就感的熟悉面孔,眼眶彻底湿润。
他拿起喇叭,尽管嗓子已哑,仍向着他的战士们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谢谢每一个人!这不是我李扬的电影,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南京照相馆》!"
杀青宴的邀请已然发出,但此刻,众人更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彻底的释然之中。
李扬独自一人走在南京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关掉了连日来喧嚣不止的手机。
内心一片宁静,却又波涛暗涌。
拍摄,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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