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稳，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哒、哒”声，像一个凯旋的将军，又像一个事了拂衣去的侠客。
他所经过之处，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那些曾经对他视而不见的同事，此刻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林望清晰地看到，他们头顶上，正争先恐后地冒出【忌惮】、【后怕】和【巴结】的标签。
一个之前总在背后说他酸话的女同事，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结果因为太过紧张，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头顶的【尴尬】和【讨好】标签纠缠在一起，显得滑稽又可怜。
林望心中没有半分得意，只觉得有些无趣。
这就是人性，趋利避害，仅此而已。
当他推开礼堂厚重的木门，外面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放晴。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照在身上，驱散了礼堂里那股混杂着烟味、汗味和霉味的压抑气息。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清水乡的天，要变了。
……
同一时间，远在几十公里外的云州县城。
县政府大楼，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
苏婉晴刚刚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她放下手中的派克钢笔，端起桌上的清茶，轻轻呷了一口。茶叶是顶级的明前龙井，入口清香，回味甘醇。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让她那张本就清丽绝伦的脸，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她的秘书小陈走了进来。
“县长，清水乡那边，刚刚报上来一个情况。”小陈的语气很平稳，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奇。
“说。”苏婉晴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上。
小陈言简意赅地将清水乡那场“警示教育大会”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他讲得很客观，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但事件本身的反转和戏剧性，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从马文远信誓旦旦地要抓贪腐典型，到赵明声色俱厉地“检举揭发”，再到林望拿出录音笔和账本石破天惊的一招反杀，整个过程，听起来比话本小说还要精彩。
在小陈的叙述中，苏婉晴一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趣闻。
直到小陈说完最后一句话：“……目前，乡派出所已经介入，赵明和他的小舅子周浩被当场控制。乡长马文远威信扫地，书记刘建国暂时主持了工作。”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苏婉晴依旧没有说话，但小陈注意到，县长那只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过了几秒，苏婉晴才将茶杯缓缓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秘书，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被称为“兴趣”的情绪。
“那个林望……就是上次拦车汇报上访事件的那个年轻人？”
“是的，县长。”
苏婉晴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办公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大雨中浑身湿透，却眼神明亮、条理清晰的年轻人。
那天，她看到他头顶的标签是【正直】与【不屈】。
后来，听取李老三事件的汇报时，她又得知了他既有雷霆手段又不失怀柔心肠的作风。
而今天，他又上演了一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官场反杀。隐忍、布局、示弱、后发制人，每一步都踩在了最关键的节点上，对人心的利用，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正直”能够概括的了。
这是一种智慧，一种手腕，一种在逆境中不仅能生存，还能将对手的刀，变成自己武器的可怕能力。
苏婉晴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微扬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却足以让熟悉她的秘书小陈心中一惊。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小陈可以出去了。
在小陈转身关上门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苏县长那清冷如月的头顶上，原本只是淡淡的【好奇】标签，此刻，光芒陡然大盛，像一颗被擦去了尘埃的钻石，变得明亮而耀眼。
而在那【好奇】的旁边，一个全新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标签，正在悄然凝聚成形——【值得关注】。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苏婉晴拿起那份关于清水乡扶贫项目的规划书，目光却落在了“项目监督小组常务副组长”那一栏上。
“林望……”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一块滋味复杂的玉石。
与此同时，清水乡政府大院里，林望刚刚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宿舍，还没来得及烧上一壶水，桌上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沉稳而客气的声音。
“是林望同志吗？我是刘建国书记的通讯员，刘书记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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