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帝寝宫的龙涎香换成了苦艾味,袁阳端着药盏进来时,望见帝王披散白发倚在榻上,明黄中衣松垮垮露出嶙峋锁骨。
“看看这个!”隆帝突然将奏折砸向蟠龙柱,泛黄纸页散落间露出太子手书——
“儿臣请斩九皇子以正朝纲”的血红朱批,“十年前秋围,他为争头彩射杀孕鹿,朕罚他抄《孝经》,他竟将墨水泼在乳母脸上!”
袁阳拾起滚落的药碗,瞥见奏折边角粘着片枯叶,正是东宫独有的金丝榕。
“昨日禁军从他书房搜出巫蛊人偶!”
隆帝枯手扯开衣襟,胸口紫斑随着喘息起伏,“扎满银针的小人穿着明黄碎布...咳咳...那布料是朕去年赐他的生辰礼...”
药汁泼溅在《皇子课业录》上,太子十岁写的“父子亲”三字正在褐渍中晕开。
隆帝突然暴起,抓起榻边玉如意砸向琉璃屏风:“畜生!他竟在偶人背后刻朕的生辰八字!”
九皇子的银甲被飞溅的碎片划出裂痕。帝王喘着粗气跌坐榻沿,忽从枕下摸出个褪色香囊:“这是他七岁那年亲手缝的驱蚊包...针脚歪斜塞满艾草...”
袁阳看见香囊内层绣着歪扭的“父皇安康”,线头还沾着陈年血渍——显是孩童扎破手指留下的。
“老九今晨来请安,盔甲里还裹着束胸布。”
隆帝突然嗤笑,枯指抠着榻沿金漆剥落处,暴怒后的嗓音沙哑如裂帛,“当年仪贵妃产下双生子,死胎那个其实是男婴...”
药勺磕在碗沿的脆响里,袁阳看见帝王眼角有水光:“朕把活着的女儿充作皇子养,骗她说胞兄夭折是为护她周全——多可笑?满朝文武竟无人看出!”
隆帝忽然攥紧香囊按在心口:“太子周岁时抓着玉玺不放,朕曾以为...咳咳...”
明黄绸缎渗出褐色药汁,渐渐洇湿了香囊上稚嫩的绣字。
袁阳将温好的药汤递过去:“听闻四皇子今早提议选秀充掖庭。”
“他娘淑妃就是选秀进的宫!”
隆帝猛咳着打翻药碗,褐汁泼湿了《皇子课业录》,“太子十六岁打杀伴读,老三在户部贪墨修堤银两,老四...”
帝王忽然抓住袁阳手腕,“上月他送来的参汤里,掺了绝嗣药!”
九皇子的银甲搁在博古架上反着冷光,景帝摸索着抽开暗屉,取出幅泛黄小像。
画中女将红袍银枪,眉目与九皇子七分相似:“她生母是沧州女将秦红玉,十年前为护朕伤于契骨流矢。”
袁阳心头狂跳,秦红玉,秦映雪?
隆帝点点头,映雪是红玉胞妹红棉所出,按例应该管我叫声“姑丈”。
更漏声撕开满室死寂时,帝王忽然赤足下榻,从《资治通鉴》里抽出染血的襁褓布:“老九及笄那年,朕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
他喉咙里滚出呜咽般的笑,“她说要沧州军虎符,好去塞外寻契骨报仇。”
袁阳擦药渍的手顿了顿——
“明日你去诏狱给映雪诊脉。”
隆帝突然将小像按进药炉,火舌卷着女将军的容颜,“告诉她,她所求之事,朕允了。”
随手丢给他一块玉牌,执此玉牌可入诏狱,下去吧。
灰烬飘落时,袁阳瞥见隆帝后颈新渗出的紫斑,排列状若女子泪痕。
次日清晨,京畿重地镇抚司诏狱门口。
两扇生铁融化灌注的万斤闸门,漆黑的犹如地狱的入口。
袁阳攥着龙武卫令牌的手沁满冷汗,玄铁令齿咬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第七道铁闸前,两个狱卒转动绞盘,铁蒺藜地砖咔咔翻转,露出底下泛绿的水牢。
“贵人留步,这最后三道闸需闭气过。”
老狱卒将浸过药汁的面巾递来,“毒雾沾身则溃烂,水银灯照眼则盲。”
腐臭的雾气里,袁阳数着青石砖上的刀痕前行——左七右三,错一步便会触发墙弩。
面巾突然被利风割裂,他猛地仰头,毒液顺着喉结滑进衣领,烧出蜿蜒红痕。
最后一道铁栅升起时,药囊里的冰蟾珠已烫如烙铁。
三十步外的囚室中,白衣女子背对铁栏席地而坐,枯草般的长发垂在斑驳血衣上,腕间镣铐随着呼吸轻响。
地牢青砖沁出的寒雾爬上少年衣摆,少年的视线逐渐模糊,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脚步迟疑的挪到铁栅前,声音沙哑如泣血般挤出…
"姐"。
铁栏倒刺扎入掌心,血珠顺着锈迹蜿蜒。
白衣女子束发的木簪咔嗒坠地,碎成两截。
铁栅内那瘦削身影骤然僵直。
秦映雪转身时,锁链在石地拖出刺耳鸣响。
苍白的玉容被月光映得发亮,唯独眸子仍似沧州雪夜的星,声音清冷,却明显感觉到一丝温度。
“不是不准你来。”
少年的眼底一片赤红,声音依然倔犟。
“我说过会来京城找你。”
秦映雪清冷双眸泛起了涟漪,唇瓣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仿若冰河解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尘戮请大家收藏:(m.qbxsw.com)尘戮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