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云的身影刚消失在街角,袁阳转身便撞见疯子直挺挺坐在榻上。
两行浊泪在那张污秽的脸上冲出沟壑,他十指深深抠进草席里,喉头翻滚着含混的呜咽。
“不是的...不是景王...”疯子突然抓住袁阳手腕,力道大得骇人。
“信我,你信我。”
袁阳正要施针,忽见他从乱发中扯出半截红绳,绳头拴着的翡翠坠子刻着“御用监造”四字——这是内侍省太监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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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阳心中微动,好言劝慰:“你不要激动,慢慢说与我听。”
疯子此刻两眼澄澈,只是眸底染上了一缕死色。
陷入某种回忆,半天才艰难开口:
“那日...那日轮到我当值...”疯子突然抓起药杵猛敲自己太阳穴,袁阳夺下凶器时,发现他腕间布满陈年咬痕,“先帝笑着对景王说'该给你备个金印了'。”
“可是他们谁都没发现,当时隆王殿下就站在蟠龙柱后头...”
半晌…
“中书令,不,应该说现在的左相“魏尘”魏大人,匆忙觐见隆王。”
“两人移步到偏殿小声密谋…”
“我看见…看见隆王殿下的脸,阴的就像那日“祈年殿”的雨夜。“
“后来…左相把一包东西交到了隆王手里…”
“奉茶的太监…经过隆王身边…打碎了茶盏…”
“隆王安抚…把手中的那壶…换过…”
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我亲眼看着魏相把锡匙塞进黄门令袖袋里,可我不敢说...不敢说啊!”
袁阳扶着他肩头的手微微发颤。
疯子突然扯开中衣,嶙峋的肋骨上交错着鞭痕与烙伤:“诏狱里他们用铁钳拔我指甲,说只要改口供就让我去浣衣局...”
他猛地呛出一口血痰,“可靖景王妃被拖进刑房时,还冲我摇头!”
“她腕上的银镯子...银镯子沾了血还在发亮!”
“他们押着老奴看刑时,景王妃的指甲全掀在诏狱砖缝里...那些砖...那些砖现在还嵌着王妃的血!”
药炉上的铜壶发出尖锐鸣响,袁阳感觉后背渗出涔涔冷汗。
他突然抓住袁阳前襟,“景王捧着毒茶进来时,眼里还带着笑!先帝呕血时攥着景王衣袖说'茶苦”。
“他以为...以为终于能当个孝子......”
袁阳喉头发紧,案上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二十年旧案的血腥气突然冲破时光,混着疯子身上的腐臭味直冲鼻腔。此刻却如同火炭烙在心头。
“后来他们把我扔进乱葬岗,野狗啃了我半条腿...”疯子掀起裤脚,森森白骨上还粘着碎肉,“可我听见景王妃在哭...她肚子里三个月的小世子也在哭...”他忽然诡异地笑起来,黑黄的牙齿咬得咯咯响,“魏相书房第三块地砖下,还埋着没用完的锡匙......”
更鼓声穿窗而入,疯子突然僵住。
他扒着窗缝窥看街面,疯子哆嗦着从裤管夹层扯出半片黄绢,血迹斑驳的“传位于景”四字如刀刻斧凿:“这是先帝最后半句口谕,咽气前咬破手指写的...我趁乱塞进靴底...二十年啊”。
字被血渍浸透,背面还粘着片枯萎的海棠花瓣——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的瞬间,袁阳本能地扑倒。
温热的血溅在他后颈时,疯子正死死攥着那片黄绢,喉头“咕噜”冒着血泡:“先帝...茶盏...毒是…隆王亲手所…下…”残破的身躯轰然倒地,掌心却还保持着托举茶盏的姿势——
那是他二十年赎罪的姿态。
袁阳颤抖着掰开尸体手指,翡翠坠子滚落掌心。
檐角忽有夜鸦惊飞,月光照亮坠子内侧细如蚊足的刻字:内侍省冯保。
远处传来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他猛地将黄绢塞进药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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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阳的指节重重磕在药柜上,震得瓷瓶叮当作响。
冯保的血顺着砖缝爬到脚边,像极了隆帝赐他那块“妙手仁心”金匾上的流云纹。
袁阳扶着药柜慢慢滑坐在地,青砖的寒意顺着尾椎爬上脊背。
冯保尸体逐渐僵硬的咯吱声混着血腥气,让他想起日前在诏狱见秦映雪时,那碗泼在枯草上的参汤——
原来从那时起,自己就成了隆帝棋盘上的“卒”。
“好一个请君入瓮。”袁阳突然嗤笑出声,抓起案上给隆帝配的安神丸狠狠掷向墙壁。
袁阳的思绪如银线般突然交织,混沌中浮现惊人真相——这场横跨二十年的帝王权谋,终于在抽丝剥茧间显露全貌。
二十年前的血腥往事里,隆帝踩着父兄的尸骨登上皇位,彼时的中书令、如今的左相魏尘正是这场篡位的共谋者。
两人共享着弑亲夺位的秘辛,在朝堂上结成坚不可摧的同盟。
如今隆帝再次故技重施。
他佯装中毒痛斥太子,实则与魏尘联手编织惊天骗局:太医令陈思年沦为伪证工具,太子被扣上弑父罪名,整套构陷流程竟与二十年前的篡位剧本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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