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砖石和扭曲的钢筋混合着残肢断臂,堆积在缺口两侧。
这个巨洞如同通往九幽的入口,无数身着青州军服、眼神狂热而麻木的叛军步卒,如同无穷无尽的嗜血蝗虫,在督战队的嘶吼和战鼓的催促下,咆哮着、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向着缺口内发起一波又一波亡命的冲锋。
挡在这个血肉磨盘、死亡缺口处的,是大胤守军中最为精锐、也早已疲惫到极限的沧州铁骑和御林军残部。
为首一员大将,身高九尺,壮硕如铁塔,正是沧州北大营副都统沈铁衣!他早已杀得浑身浴血,理智尽失,索性撕烂了上身早已破碎的战甲,赤膊鏖战。
古铜色的身躯上,新旧伤痕纵横交错,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滚烫的鲜血与汗水混在一起,沿着鼓胀如虬龙般的肌肉不断流淌而下。
他手中那柄巨大的车轮战斧早已砍得刃口翻卷、遍布缺口,却依旧被他挥舞得如同旋风。
“给老子死开!”
沈铁衣发出一声撕裂喉咙的震天咆哮,如同陷入绝境的洪荒巨兽,全身肌肉贲张,巨斧裹挟着狂暴的先天罡气,一记毫无花巧的全力横扫!
凌厉无比的罡风瞬间将前方空气抽空,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对面冲来的十几名青州悍卒连同他们的盾牌、刀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碾过,瞬间被拦腰斩断。
残肢断臂、破碎内脏和炽热的鲜血如同暴雨般向四周喷溅!
他随手粗暴地一把拔掉深深嵌在肩膀上的一簇还在颤动的狼牙箭矢,带出一大块血肉,却看也不看,仰天发出酣畅淋漓却又无尽悲怆疯狂的狂笑。
“青州府的狗崽子们,不怕死的尽管来,你家沈爷爷在此!哈哈哈,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侧面,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尸山血海中闪烁,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死亡的光芒。
陈奕左眼蒙着的黑布早已被血浸透,他踩踏着敌我双方尸体摞成的、滑腻不堪的小山,手中那柄狭长锋利的陌刀化作了死神的呼吸,精准而高效地瞬间划破六名试图从阴影中偷袭的叛军精锐的喉头,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
他身形向后轻飘飘地荡开,臂弯巧妙夹住陌刀刀柄,用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袖,随意擦去刀刃上温热的血迹,露出其下冰冷刺骨的寒芒。
他的声音依旧竭力保持着冷静,却难以掩饰那深入骨髓的疲惫:“沈蛮子,省点力气。狗娘养的多得很,别死在我前头!”
沈铁衣反手一斧,又将一名试图爬上尸山的叛军百夫长连人带甲劈成两半,用力抹了把糊住眼睛的粘稠血污,嘶声吼道:“放心,老子命硬得很,阎王爷都不敢收!”
然而,当他奋力格开几支流矢,抬眼望向关外那如同黑色汪洋般、密密麻麻、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还在不断涌来的叛军人海时,这粗犷豪迈、视死如归的汉子眼底最深处,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焦虑与……绝望。
又一波亡命的冲锋在付出惨重代价后被暂时打退,缺口处堆积的尸骸又增高了尺许,粘稠的血液汇聚成溪流,汩汩流淌。
但仅仅喘息了不到十息,后方战鼓再次雷动,又有无数面色麻木、眼神疯狂的叛军,踩着同伴的尸骸,如同潮水般面无表情地填充上来,仿佛永无止境。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作呕的浓重腥臭,那是血液凝固后的铁锈味、内脏破裂后的恶臭、汗水蒸腾后的酸腐以及死亡本身冰冷气息的混合体,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粘附在每一个存活者的皮肤、头发和铠甲上,挥之不去,无孔不入。
这惨烈的一幕,还仅仅是庞大雁门关战场上的一处微小缩影。
关墙其他地段,厮杀同样残酷。双方的兵卒早已彻底杀红了眼,理智、恐惧、疼痛全部被抛弃,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杀戮本能。
有的士兵互相将刀剑捅入对方胸膛,然后同时力竭倒下;有的则死死抱住敌人,用牙齿咬断对方的喉咙,用头骨撞碎对方的面门,同归于尽;甚至还有重伤倒地的伤兵,拉响身边仅剩的火雷,拖着冲上的敌人一起化为焦炭。
这里已不再是人类战争的战场,而是一座真真正正、用血肉和灵魂填充、燃烧的炼狱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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