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皇城的朱墙碧瓦,卷起地上残留的枯叶,发出簌簌的哀鸣。连日的阴霾堆积在天际,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仿佛预示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暴风雪。
养心殿内,浓郁的药石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混杂着陈年熏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衰败老人的腐朽气息,令人窒息。重重帘幔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寒气,也隔绝了窥探的视线,只余下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殿内映照得如同鬼蜮。
皇帝萧彻仰卧在龙榻之上,双目紧闭,面色是一种不祥的青灰,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比前次昏厥时更加消瘦,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如同一具披着明黄寝衣的骨架。偶尔,他会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那声音空洞而嘶哑,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每让侍立在一旁的太医和内侍们心惊肉跳,跪伏一地。
太医院院判并几位资深太医轮番诊脉,彼此交换着惶恐而无奈的眼神。脉象浮滑无序,时有时无,乃是元气耗尽、油尽灯枯之兆。他们能做的,不过是施以金针勉强吊住一口气,再用名贵药材熬制的参汤强行灌注,延缓那最终时刻的到来。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位统治了大胤王朝近三十年的皇帝,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全凭一股不甘的执念和药力在硬撑。
高永亲自守在龙榻边,白胖的脸上不见平日笑容,只有一片沉凝。他时而为皇帝擦拭嘴角溢出的药渍,时而低声吩咐内侍添换手炉,动作依旧沉稳周到,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盘算。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那件关乎内廷未来、也关乎他自身前程的大事,禀报给这位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帝王。
殿外,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萧景琰被拦在了门外。把守养心殿的是皇帝直属的御前侍卫,为首之人面色冷硬,对着监国太子也只是抱拳行礼,声音毫无起伏:“殿下,太医正在为陛下施针,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请殿下稍候。”
萧景琰穿着一身玄色蟠龙常服,肩头还落着未及拂去的雪籽。他站在冰冷的廊下,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咳嗽声,眉宇间凝结着一片化不开的阴郁。担忧是有的,但那担忧之下,更多的是对眼下局势的焦虑以及对未来的沉重预感。
父皇病重至此,朝政几乎全部压在他的肩上。监国之名,看似权重,实则步步惊心。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等着他出错,等着这看似稳固的东宫之势出现裂痕。而林夙……他想起偏殿里那个苍白脆弱的身影,以及高永那番意味深长的投诚,心头更是复杂难言。
他需要权力,需要彻底掌控朝局和内廷,才能推行新政,肃清积弊,也才能……护住他想护住的人。但权力的每一步攀升,都伴随着更大的风险和更深的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太医院院判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来,见到景琰,连忙躬身行礼。
“父皇情况如何?”景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院判摇了摇头,声音沉重:“陛下……元气大伤,凤体违和已久,此次邪风入体,引发旧疾,情况……不甚乐观。臣等已竭尽全力,如今……只能看天意了。”
景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有劳院判和诸位太医尽心。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内库支取,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稳住父皇病情。”
“臣等遵命。”院判躬身退下。
这时,高永也从殿内悄步走出,见到景琰,脸上立刻换上恰到好处的忧色与恭敬:“殿下,您来了。陛下刚服了药,这会儿精神稍好些,您……可要进去看看?”
景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充斥着浓郁病气的寝殿。
丽正殿偏殿。
林夙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手中却拿着一份刚从司礼监送来的、关于各地冬至祭天事宜的奏报文书。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连续几日的汤药调理和强行静养,让那蚀骨的虚弱感稍稍缓解了几分,至少执笔翻阅文书已不再那般艰难。
小卓子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浓重的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看着林夙专注的侧脸,忍不住小声劝道:“公公,您这才刚好一点,程太医说了要静养,这些劳神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林夙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书上,声音平淡:“杂家心里有数。”
他如何能静得下心?皇帝病重,景琰监国,正是权力交接最敏感、最凶险的时刻。高永的投诚如同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助景琰平稳过渡,彻底掌控内廷;用得不好,反受其害。他必须尽快熟悉司礼监的所有核心事务,理清内廷的人脉关系,才能在机会来临时,稳稳接住那掌印之位,而不是成为一个被架空的傀儡,甚至……一个替罪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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