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晕撕开的刹那,青石板的凉意顺着鞋底爬上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湿腥气。抬头望,两侧的老墙像被岁月揉皱的纸,墙缝里钻出的爬山虎遮天蔽日,叶片上的水珠坠在尖端,映出巷口扭曲的天光——明明该是响晴的午后,巷子里却飘着细碎的雨丝,落在皮肤上凉得像冰。
“当心脚下。”大哥突然拽住我,他青紫色的触须正指着石板缝里的一道暗纹。那暗纹弯弯曲曲,像条凝固的蛇,仔细看竟是用朱砂画的线,线的尽头隐没在墙根的阴影里,阴影边缘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有什么活物在里面呼吸。
“吱呀——”身侧的木门开得极缓,木轴摩擦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扎双丫髻的小姑娘探出头时,我正好看见她袖口的石榴花——花瓣绣得歪歪扭扭,针脚里还嵌着点灰,却在领口露出的银锁片上,映出巷尾的景象:一个穿灰布短褂的老汉挑着担子,扁担两头挂着竹筐,筐口蒙着发黑的纱布,走一步晃三下,铜铃就在筐沿叮当作响。
“别瞅他的筐。”小姑娘把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我阿娘说,那纱布底下是‘忘忧箱’,你要是盯着看,手里的东西就会自己飞进去。”她拽着我往门里躲,手腕上的银镯子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我叫阿榴,住这儿十三年了,还没见过谁能活着走出锁香巷。”
木门“砰”地合上,我才看清门板上的黄纸符——朱砂画的不是字,是无数个重叠的“留”字,笔画交缠处泛着红光,像被血浸过。屋里的陈设简单,条案上摆着个青瓷瓶,插着枝干枯的石榴花,花瓣早已发黑,却在瓶底积着层暗红的粉末,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收旧物咯——”巷子里的吆喝声越来越近,带着股铁锈的腥气。那老汉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磨得人耳朵疼,“收碎银、破铜、断簪子……收心头肉,收忘不了哟——”
“心头肉?”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船钉,那枚从南洋码头带来的船钉,此刻竟烫得像块烙铁。
阿榴突然捂住我的嘴,眼睛瞪得溜圆:“别应声!他能听见心里的话!”她往条案底下指了指,那里藏着个破旧的木箱,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朵石榴花,和她袖口的图案一模一样,“我阿娘的镯子,就被他收走了……那天她只是多看了筐一眼,镯子就自己飞了进去,阿娘追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门板突然被撞了一下,不轻不重,却震得黄纸符簌簌发抖。阿榴往我身后缩得更紧,银镯子在发抖时发出细碎的响,像在哭。我透过门缝往外看,那老汉的竹筐就停在巷口,纱布被风吹得鼓起,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个晃动的影子——有银镯子的光,有玉佩的润,还有片枫叶的红,像极了我们带过的那片。
“咚——”又一声撞门,这次更重了,门板上的“留”字朱砂开始往下掉渣。阿榴突然抓起条案上的青瓷瓶,往地上一摔,干枯的石榴花混着暗红粉末散开,竟在地上烧起小小的火苗,火苗里浮着行字:“锁香巷,锁的从不是人,是舍不得。”
船钉在口袋里烫得几乎要烧穿布衫。我突然想起南洋码头的船骨,想起望归岛的钟声——原来每个世界的规则,都藏在最舍不得的那点念想里。
老汉的吆喝声停在门口,竹筐上的铜铃却还在响,叮铃、叮铃,像在数着谁心里的“舍不得”。门缝里的墨影越来越浓,已经能看见筐沿露出的半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的石榴花,和阿榴袖口的那朵,分毫不差。
“哐当!”木箱的锁被我一脚踹开,里面滚出的不是金银细软,而是堆得满满当当的旧物件——断了弦的琵琶、缺了口的瓷碗、磨平了纹路的银锁,最底下压着件褪色的红袄,衣角绣着的石榴花已经发黑,针脚却和阿榴袖口的一模一样。
“是阿娘的袄子……”阿榴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摸时,红袄突然化作漫天飞絮,每片絮上都印着个模糊的场景:穿红袄的妇人坐在灯下绣石榴花,针脚里落着泪;她追着竹筐跑出巷口,红袄在风里像团燃烧的火;最后一片飞絮上,是老汉的竹筐在阴影里摇晃,筐沿挂着只银镯子,正是阿榴手腕上那只的配对款。
飞絮落在地上,竟拼出半张字条:“吾女阿榴,见字如面。那老汉收的不是物件,是执念太深者的‘绊’。若娘未归,切记莫要寻我,守好……”字条到这里突然断裂,剩下的字迹被墨色的影子吞噬。
“守好什么?”我紧紧攥着那发烫的船钉,仿佛它是我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突然,门板外传来“咔哒”一声,犹如恶魔的低语,又似命运的宣判——是老汉在用钥匙开锁。黄纸符上的“留”字朱砂,如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彻底褪成了灰白,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的降临。门板上的缝隙越来越大,如同一头狰狞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墨影里伸出无数只手,如同鬼魅般抓挠着门框,发出指甲刮擦木头的刺耳声响,仿佛要将这扇门撕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我在诡异世界里偷生请大家收藏:(m.qbxsw.com)我在诡异世界里偷生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