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房的寂静被重新定义。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种绷紧的、充满内在张力的宁静。吴枫的呼吸声是这宁静中唯一的、不稳定的节拍,微弱,却顽强地持续着。他闭着眼,但眉宇间不再是全然的崩溃,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仿佛一个走钢丝的人,将全部心神用于维持那微不足道的平衡。
独狼站起身,动作轻捷如常,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吴枫。他对莱利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休息,自己则拿起水壶和一个小杯子,走到火塘边,向老妇人示意。老妇人默默接过,从始终温在火塘边的铜壶里倒出一些乳白色的、带着奶香和草药味的液体。
“喝。”独狼将杯子递给莱利,语气不容置疑。“我们需要保持状态。”
莱利接过,温热的液体下肚,一股暖意散开,稍微驱散了些许疲惫和恐惧。他也明白,现在的吴枫像是在进行一场他们无法插手的灵魂手术,他们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不掉链子,并准备好应对任何外部的威胁。
独狼自己也喝了一些,然后拿着杯子走到吴枫身边蹲下。他没有试图唤醒吴枫,只是将杯子凑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了几口。吴枫无意识地吞咽着,喉结滚动,这本能的生命反应让独狼眼底的冷硬稍稍融化了一瞬。
喂完水,独狼检查了吴枫背部的伤口。柯尔克孜老妇人的药膏依旧发挥着作用,那灰黑色的侵蚀被牢牢抑制在原有范围,甚至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健康的红肿反应?这迹象微乎其微,但落在独狼这种观察入微的人眼中,却是一线曙光。这证明吴枫的身体,或者说他残存的意志,仍在试图对抗。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外面的风声似乎小了些,犬吠也早已停歇。帕米尔高原的黎明前,寒冷达到顶峰,即便有火塘,毡房内的空气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莱利裹紧了衣服,靠在行李上,眼皮开始打架。高度紧张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独狼却如同最警觉的哨兵,坐在靠近门帘的位置,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细微声响,目光时而扫过吴枫,时而落在那一对老夫妇身上。老者已经重新拿起马头琴,但没有再拉响,只是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琴身,眼神空茫,仿佛沉浸在久远的回忆或某种神秘的思绪里。
突然,吴枫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幅度不大,却让独狼瞬间绷直了身体。
吴枫的眉头紧紧锁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在他的意识深处,平衡正在被打破。
那冰冷的烙印似乎适应了“噪音”的干扰,改变了策略。它不再试图强行抹除那些记忆和情感,而是开始……**解析和重构**。
*画面:伊万教唱《喀秋莎》。*
*冰冷意念:“群体行为,通过重复性声波震动强化部落认同,属于低级社会性绑定模式。可优化为更高效的信息素标记或神经链接同步。”*
*重构:欢笑的画面被剥离了温度,变成了冷冰冰的生物学和社会学模型。那份战友情谊,被解构为一种“低效的绑定模式”。*
*画面:阿马尔托付家书。*
*冰冷意念:“个体临终行为,基于基因延续本能的信息传递。该载体(书信)可靠性低,能量利用率低下。建议采用生物信息直接注入或云端备份。”*
*重构:牺牲的沉重与承诺的庄严,变成了关于信息传递效率的冷酷评估。*
这种解构,比直接的抹杀更加可怕。它抽走了情感的核心,留下空洞的骨架,让那些支撑吴枫存在的记忆变得陌生而荒谬。就像将一幅名画分解成化学成分和笔触分析,美与情感荡然无存。
吴枫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刚刚建立的脆弱平衡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从内部“格式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抚琴的老者,忽然抬起头,看向吴枫,用那沙哑的、含混的俄语单词,缓慢地说道:
“孩子……山……认得……它的……孩子……”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吴枫,再指向外面漆黑的山脉。
“痛……是山……在和你……说话……别……怕……去听……”
这话语如同呓语,莱利听得懵懂,连独狼也皱起了眉。
但奇异的是,陷入内部崩溃边缘的吴枫,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痛……是山在说话?
他将注意力从与冰冷意念的对抗中,部分转移到了背部的剧痛上。那不仅仅是神经信号的传递,在那冰冷的解析视角下,疼痛也被定义为“负面刺激信号,提示组织损伤,触发规避行为”。
可如果,像这老人说的,这痛楚,是这片土地、这座山脉对他这个闯入其禁忌核心、带回“不祥”之人的一种警告、一种交流呢?
这想法无比荒诞,却在此刻,成了一道意想不到的裂隙。
他没有抗拒疼痛,反而更深入地去**感受**它,不是作为需要消除的信号,而是作为一种独特的、属于他此刻存在的**体验**。这体验无法被完全数据化,因为它与这片高原、与他的肉身、与这趟旅程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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