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合拢,那一声闷响,像是直接砸在了脊椎骨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发麻。最后一点来自外界、哪怕只是宫殿冰冷灯火的光线,被彻底掐灭。
浓稠的、几乎有了实质的黑暗,裹挟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陈年血垢铁锈的腥气、霉烂稻草的腐败、便溺的骚臭、伤口化脓的甜腥,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无数绝望灵魂在此蒸发后留下的、冰冷的“死”气。所有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间,令人几欲作呕。
梓琪被两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押着,踉跄前行。她的手腕被粗糙的牛筋索勒得生疼,灵力尽失的身体比想象中更加虚弱无力,方才大殿上的强撑和剧痛带来的消耗,此刻如同潮水般反噬,让她脚步虚浮,眼前阵阵发黑。刘杰就在她身旁不远处,同样被制住,她能听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带着愤怒与担忧。
他们正走在一条狭窄、幽深、似乎永无止境的石砌甬道里。两侧是高耸的、渗着水渍的墙壁,湿冷的水珠偶尔从头顶的岩缝滴落,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像是为这死寂之地打着阴森的节拍。唯一的光源,是前方一名狱卒手中拎着的一盏气死风灯。那昏黄摇曳的光晕,仅仅能照亮脚下几步方寸之地,光线之外,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湿滑的墙壁上,如同鬼魅随行。
甬道两侧,是一间间紧闭的牢房。没有窗,只有厚重的、布满锈迹和可疑深色污渍的铁门,门上开着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窥孔,此刻大多黑黢黢的,像一只只没有眼珠的眼眶,冷冷地“注视”着经过的“新客”。
但有些牢房里,并非全无声息。
“嗬……嗬……” 是某种非人的、拉风箱似的喘息,从一扇门后传来,带着痰鸣,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冤枉啊……陛下……臣冤枉……” 另一间里,忽然爆发出嘶哑凄厉的哭喊,那声音干裂得像破锣,充满了癫狂和彻底的绝望,在甬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旋即又被更深沉的死寂吞没。押送的锦衣卫恍若未闻。
“咣当!咣当!” 是沉重的镣铐撞击铁门的声音,来自更深处,沉闷而有力,带着一种困兽犹斗的不甘,但很快也平息下去,只剩下锁链拖过地面的、令人牙酸的悉索声。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冰冷,那股混合的恶臭也越发浓烈刺鼻。墙壁上,除了水渍,开始出现更多触目惊心的痕迹——大片大片无法辨明原色的、喷溅或流淌状的污渍,早已干涸发黑,深深浸入石缝;一些抓挠留下的凌乱白痕,深深的,透着疯狂的力道;甚至有一处,隐约可见几个用指甲或碎石刻出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大半已被污垢覆盖,难以辨认,但其中一个“死”字,却狰狞地凸显出来。
梓琪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沉入这无边黑暗和刺骨冰寒的底部。这里不仅仅是监狱,这里是坟墓,是人间蒸发一切希望和尊严的炼狱。她能感觉到,无数曾经鲜活、或许也曾意气风发、忠诚或叛逆的灵魂,在此地徘徊、嘶吼、最终无声湮灭所残留的怨愤与死气,正如同无形的冰水,漫过脚踝,淹至胸口,让她呼吸困难。
领路的狱卒在一处岔道口略微停顿,灯笼的光晃过旁边一面相对“干净”些的墙壁。火光跳跃间,梓琪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墙上有一片区域,石头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仿佛曾被反复擦拭,却又无法彻底消除某种深层的印记。旁边,似乎还有一小块凹陷。
一个冰冷的名字,伴随着一段读史时曾感到脊背发寒的记忆,倏地窜入她的脑海——方孝孺。
那位被朱棣灭了十族的建文忠臣。据说,他被捕后,就关押在诏狱。朱棣曾命人反复劝降,威逼利诱,甚至将他的学生子侄一个个拉到他面前杀害,试图摧毁他的意志。史载,方孝孺就在这诏狱之中,写下了那篇着名的《绝命词》,然后慨然赴死,十族尽诛。
这片略显“干净”的墙壁,会不会就是当年关押他的那间牢房门外?那凹陷,是否曾是悬挂门牌或某种标识的位置?那反复擦拭也无法消除的,是血迹,还是后人某种复杂情绪下的徒劳尝试?
“灭十族”……仅仅三个字,背后是八百多条人命顷刻灰飞烟灭的惨烈。而那个做出如此决断的帝王,刚刚才下令将她关押进来。
一股寒意,比诏狱本身的阴冷更加彻骨,顺着她的脊椎爬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靖难之役……那些被朱棣清洗的建文旧臣,那些不肯屈服、被冠以各种罪名投入此地的“危险人物”,有多少曾在这条甬道上走过?有多少曾在这一个个黑黢黢的囚室里,度过了生命最后、最黑暗的时光?
这里关押的,不止是囚犯,更是一段段被胜利者书写、又被刻意掩埋和扭曲的历史。是朱棣铁腕统治下,所有“不安定因素”的最终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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