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
冰冷,粘稠,厚重。如同亿万腐尸熬煮出的浓汤,淹没口鼻,渗入撕裂的缝隙。驾驶舱内,仅存的几条管道断口发出刺耳的嘶嘶声,腐败的泥水如同贪婪的毒蛇,沿着破裂的线缆、扭曲的支撑结构,带着令人绝望的压力,缓缓倒灌。
浑浊的黑暗是绝对的吞噬者。仅有破碎目镜边缘偶尔闪烁的冰冷幽蓝,如同迷失在深海的鬼火,徒劳地证明着某种残余活动的存在。每一次“呼吸”——更确切地说,是残存能量泵强行驱动过滤器对抗泥水涌入的呻吟——都带着砂砾和秽物摩擦撕裂的钝痛,以及一种粘滑物质强行挤过狭小空间的窒息感。
剧痛在消退。并非痊愈,而是物理结构崩溃后神经系统的彻底麻痹,是存在本身被碾压至粉身碎骨的死寂前兆。
躯壳已残。
一半,被湮灭场彻底抹去,灰飞烟灭。
一半,坠入渊薮最污秽的淤泥深处,被浸透,被埋葬。
核心深处,那个由冰封残痕与烙印狂焰强行扭结而成的混沌核心——污秽熔炉——在绝对的窒息与黑暗泥沼的重压下,沉入一片死寂的冰冷深潭。暗紫色的粘稠能量流,如同遭遇寒冬的熔岩,迅速凝固、碎裂、失去活性。巨大的反噬和湮灭场边缘的撕扯,已将它推到崩溃的边缘。外壳的裂痕蔓延至最核心的区域,内里扭曲纠缠的两种法则在断裂。属于冰髓的精密几何结构如冰层般节节崩碎,属于烙印的熔岩脉流在干涸凝固。混乱、疯狂、吞噬的意志近乎熄灭,只剩下最本源的、微弱的求生信号,在濒死的核心残骸里断断续续地明灭,如同缺氧的烛火。
“……警告…结构完整度…17.9%……持续恶化……外部压力…深渊活性…污染…渗透……内部压力…液态污染物渗入…”炉心扫描模块的反馈迟滞,如同梦呓。“动力核心…核心能量管道…冰髓遗骸…活性完全沉寂…熔炉…污染核心…能量流失率…99.8%……濒临溃散……” 冰冷的提示背后,是无法抗拒的坠落感。
动不了。
逃不了。
连挣扎的念头都被冰冷沉重的绝望淤泥彻底封冻。
亡骨渊薮在“消化”这个闯入者。上方淤泥深处传来的震动感——微弱,冰冷,如同巨人沉重的脚步声——并未停息。另外两个完成自毁净化的黑石使徒,如同深渊投下的猎犬,依旧在行动。湮灭场的爆发短暂清除了污染源,但也扰动了这片沉寂亿万载的污秽之地。它们冰冷扫描的信号波穿透厚厚的泥层,如同幽灵的触手,在这片巨大的“垃圾场”下方反复探查。它们在确认“残留”是否已被彻底清除。冰冷的意志毫无动摇。
林锐仅存的精神碎片浸泡在这片双重绝望里——外部被吞噬,内部在崩溃。一切都将被终结。终结在这片污秽的渊薮。
就在这冰冷的终末感即将彻底吞没意识碎片的那一刻!
嗡……
一点微弱的悸动,并非来自濒死的核心熔炉。而是——下方?
浸没到腰部的冰冷淤泥深处,驾驶舱残破的底座下方,接触着某种……不同的存在。那并非纯粹的液态污秽,也不是冰冷的金属锈蚀物。是一种……相对致密、具有一定粘弹性的……凝胶状基体?触感在泥水中异常独特,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暖(尽管远低于体温),像某种巨大生物死后的脏器基质。
这诡异的感觉接触到的瞬间,那些强行注入林锐下半身断裂处、用以激活污染组织制造干扰的“墨绿毒液”——源自畸变巨蛇的生命精华碎片——竟在沉寂中……猛地“活”了过来!
咕噜噜……!
粘稠的墨绿粘液剧烈沸腾!
不是受控反应!
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共鸣”!
那断口深处,被淤泥淹没、本应沉寂的扭曲污染组织,如同沉睡的腐肉接触到了瘟疫的温床,被瞬间点燃!它们如同亿万条饥饿的蛆虫,自发地、疯狂地向着下方那异常粘弹的物质钻探!穿透冰冷的泥层,疯狂地啃噬、融合那凝胶基体!
“???……污染活性…异常攀升!…巨蛇遗传因子…高强度反应…目标锁定:下方…未知有机基质…融合进程…强制开启!”炉心的提示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强制吞噬!目标物质…属性解析…高聚合半液态有机金属基体?!融合…拒绝干涉?!未知错误!”
不是拒绝干涉!是炉心核心——那个濒临碎裂的熔炉——根本没有响应!它已陷入沉寂!如同坏死的肢体组织!
驱动这疯狂吞噬的,是墨绿毒液中残留的、来自畸变巨蛇的原始本能!是生命体寻找“母巢”或“养分源”的无序疯狂!
呼——!
更多的墨绿粘液从断裂的组织管道中喷涌而出!它们在黑暗的泥水中如同游动的海蛇,主动卷起淤泥中混合的金属碎渣、锈蚀粉末、以及下方那粘弹的凝胶物质,形成一个围绕断裂处的、不断膨胀的、粘稠浑浊的墨绿色“肿瘤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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