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辉暖暖是在一种近乎奢侈的温暖中醒来的。
这种温暖并非来自物理的温度,更像是一种……被包裹着的、安宁的感知,如同浸沐在无形的温水中,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地喟叹。
他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放松,身体记忆还残留着被剥离鳞片的剧痛、独角断裂的粉碎性绝望,以及奶奶倒在血泊中那撕裂灵魂的景象。
然而此刻,那些尖锐的痛苦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柔软的绒布隔绝了,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柔软的天鹅绒毯子,深蓝色的底子上,绣着不断缓慢变换形态的星辰图案,那些星星仿佛拥有生命,缓慢地移动、明灭,勾勒出陌生的星座轨迹。
身下是一张舒适得不可思议的床,它仿佛能根据他的体型自动调整弧度,完美地承托着他疲惫不堪、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酸楚的身心。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动作间带着迟疑,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小而温馨的房间,与他想象中混沌之主的居所那种光怪陆离、一切常识崩坏的景象大相径庭。
这里……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正常”,甚至带着点朴素的温馨。
一室,一卫,一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设简单,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木头纹理的墙壁仿佛在缓缓流动,细看之下,木纹如同活着的溪流,但整体感觉却是稳固而安心的。
天花板上的吊灯不是蜡烛或电灯,而是一团被固定住的、散发着柔和黄光的温暖云朵,光线均匀而舒适,不刺眼,却足以照亮每个角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床头柜和一张小桌子上的照片吸引了。
照片很多,被精心装裱在各式各样的相框里,材质从粗糙的水晶到扭曲的金属不等,风格迥异,却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其中一张,是无序,他的鬃毛似乎比现在更蓬乱不羁,带着一种野性的活力。
此刻他正和一位戴着礼帽、头盔完全遮住面容的奇怪小马勾肩搭背,背景是一片爆炸性的、难以形容的彩虹色彩,两人的姿态显得异常熟稔和……快乐。
另一张,是无序与六只颜色各异的小马合影。
那六匹小马笑容灿烂,洋溢着一种纯粹的、温暖的光芒,无序站在她们中间,表情是难得的、不带丝毫戏谑或嘲讽的温和。
甚至嘴角那抹笑容里,带着一丝曦辉暖暖从未想象会出现在他脸上的……宁静。
还有一张,是无序与一位雌性飞马,她的眼神温柔,仿佛蕴藏着星海。
无序看着她时,脸上的笑容是曦辉暖暖从未见过的、近乎纯粹的温暖与依赖,那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和盔甲后的柔软。
在房间一角,一个透明的衣柜里,静静挂着一件做工极其精美的白纱礼服,裙摆点缀着细碎的、如同星辰般的闪光,即使在柔和的光线下,也散发着静谧而哀伤的美,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墙上,一枚蝴蝶形状的粉色宝石被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尘不染,流光溢彩,仿佛被主人日复一日地、极其珍重地细心擦拭,呵护备至。
这一切,都与他认知中那个混乱癫狂、以恶作剧和颠覆规则为乐的无序截然不同。
这些静默的物品,透露出一种深藏的、对过往与情感的珍视,一个他从未窥见的内核。
这里不是混沌的游乐场,更像是……
一个家……
一个承载了记忆与温度的秘密巢穴。
一种复杂的情感在他心中涌动,好奇、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嘎吱——”
他推开那扇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带着生活气息的声响。
门外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回归了他最初对“混沌空间”的认知———光怪陆离,色彩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般肆意流淌、混合又分离。
几何形体在不合逻辑地扭曲、拉伸、破碎又重组,空间中弥漫着低沉的嗡鸣,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声、絮语和悠扬的钟声。这里无垠无际,是混乱的具象化。
而在这一片狂野混乱的中心,一个极其不协调的景象定格在那里,像一幅突兀的静物画,无序背对着他,瘫坐在一把廉价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塑料椅子上,身体几乎要滑到地上去,显得慵懒而……落寞。
他旁边还有一把空着的同类椅子,似乎在固执地等待着某个永远不会再来的访客。
无序的爪子里,紧紧攥着一个相框。
即使从背后,曦辉暖暖也能看到他那原本总是充满活力、甚至会随着心情扭动的尾巴,此刻无力地垂在地上,像一条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蛇,了无生机。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曦辉暖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那把空着的、冰凉而单薄的塑料椅。
椅子与房间内的温暖舒适,与这片宏伟的混沌,都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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