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
凌晨,天色将明。
今天是华人的大日子。
恰逢此间,一片大雾弥漫。
今晨的雾,尤为浓重。它彻底淹没了那些属于米利坚人的煤气灯、银行和电报局,将它们化为一片混沌的、昏黄的剪影。
但这片大雾,在抵达两个特定的街区时,却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唐人街以及,被华人紧密控制、与其连为一体的巴尔巴利海岸。
这里,是华人口中的“金山大埠”。
是数万华人用血汗、乡愁、白骨和黄金堆砌起来的化外之地。
今晨,这片土地的气正在改变。
雾气无法深入。
它们在唐人街主街口那个巨大的牌坊前翻滚、迟疑、退避。
因为在它们更深处,有另一种更强大、更炽热、更古老的气息正在升腾。
那是香火的气。
成千上万支檀香、沉香、降真香,混杂着艾草、符纸和祭品燃烧的浓烈气味,已经在这片区域的上空盘旋了整整三天。
它们没有飘散,反而凝结、压缩,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灰中带金的巨大云柱,仿佛一根通天彻地的香,从唐人街的心脏——冈州会馆内的关帝庙笔直地刺向夜空。
这不是庆典,更不是节日。
今天,“汉寿亭侯、昭烈武成、义勇武安、忠义神武、关圣帝君”,将要“巡境”。
应此地凡人之请,祂要亲自降临这片疆域,用祂的神威,将一切盘踞于此的污秽、邪祟、瘟疫和异域的、不怀好意的灵,彻底击溃。
————————————
关帝庙内。
这里是整个“金山大埠”的权力与信仰的中枢。
庙堂里没有一丝风,但上百支巨大的“龙凤喜烛”的火焰却在疯狂地摇曳、舞蹈。
光影在神龛上投下了变幻莫测的阴影。
空气沉重。
前列一排是华人总会的理事,致公堂的香主,随后是六大会馆的大董,工商会的代表。
这些掌握着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人生计、律法和贸易的侨领们——此刻正身穿重、古老的祭祀袍服,肃立在神案之前。
为首之人,单独站在前方,更是深深陷进了香火中央,背影几不可查。
他们的身后,是唐人街各个势力的代表,他们同样身着统一的黑缎马褂,腰间扎着红带,表情肃穆,不发一言。
所有人,都在等待。
“咚。”
一声沉闷的法鼓声响起。
“咚。”
“咚。”
三通鼓毕。
站在主祭位置的老人高声嘶喊。
“吉时已到。”
他的声音豪迈,如同金石相击,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上香!”
为首之人上前,从“礼生”手中接过三支粗壮的龙香。
他走到那座高达三米的黄铜香炉前,在缭绕的烟雾中,三跪九叩,然后将龙香插入香炉。
“轰——!”
三支龙香的香头,在插入的瞬间,竟不约而同爆出一团火焰。
“帝君……”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吸气声。
这“发炉”,是神明显灵的征兆。
主祭走到关圣帝君的神像前。
这尊神像高大威武,凤眼蚕眉,面如重枣,不怒自威。祂的眼睛,正以一种俯瞰众生的姿态,凝视着庙门之外的、被烟气包裹的领地。
主祭从香案上拿起一对朱红色的筊杯。
他高举筊杯,用一种古老的、介于吟唱和低语之间的声调,向神明“请示”:
“伏以天清地宁,吉日良辰。谨具馨香,虔申昭告。今有金山合埠侨民,恭请圣帝法驾巡行,荡涤妖氛,靖绥疆土,护佑生民。敢问帝君,可否启銮?”
他松开手。
“啪嗒!”
两块木片在空中翻转,落在了冰冷的石质地板上。
一阴,一阳。
“圣筊!”
主祭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紧闭的庙门,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指,声若洪钟:
“帝君,起驾——!”
——————————
“时辰到——开路!”
随着“知客”一声悠长、划破深蓝色天空的唱喏,那两扇封了三天的、贴着巨大封条的沉重庙门——
“轰——隆——!”
被人从两侧猛然拉开!
在庙门洞开的刹那,一股由无数支香火、数千人的信仰、符水和神威混合而成的、凝如实质的气场夺门而出!
“咚——!”
一声黄铜巨锣的闷响,穿透了雾气和城市的喧嚣。
紧接着,是如同风暴般骤然响起的排鼓和唢呐!
这不是凡间的音乐。
这是高亢、激昂、充满杀伐之气的神明战歌。
在外围观的人群,被这股声音和无形的气场组成的冲击波,硬生生逼退了十丈。
首先涌出庙门的,不是人。
是光与火。
两排举着巨大火把的汉子,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也照亮了他们身后。
紧接着,是阵头。
“肃静!”
“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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