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外的荒坡上,不知何时长出片怪藤,藤蔓呈深紫色,藤叶边缘泛着银光,缠在百年老槐树上,把树干勒出深深的沟痕,树汁顺着沟痕往下淌,像淌着暗红的血。更怪的是,藤蔓会“走路”——白日里贴着地面蔓延,夜里就顺着月光往上爬,短短半月就缠满了半座山坡,连路过的风都带着股甜腥气,像是被藤蔓滤过似的。
最先撞见异状的是放牛羊的老郑,他说上周三傍晚,看见藤蔓里裹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穿蓝布衫的小孩,手脚被藤条缠得紧紧的,影子还在轻轻挣扎,藤蔓却越勒越紧,最后影子被勒成了细条,融进藤叶里,藤叶竟瞬间亮了三分。“那影子的手还在挥呢,”老郑攥着赶牛鞭,鞭梢都在抖,“我听见藤叶里传出‘呜呜’的声,像被捂住嘴的哭腔,吓得我连夜把牛羊赶进了圈,再也不敢往坡上去。”
我和阿砚带着砍刀上山时,刚到坡下就被一股黏腻的甜香缠住——不是花香,倒像熟透的野果烂在地里的味道,混着点铁锈气。抬头望去,怪藤在老槐树上织成了张巨网,网眼处挂着些零碎的东西:褪色的红头绳、磨破的布鞋、缺了角的瓷片,还有些细小的骨头渣,嵌在藤蔓的结节里,像长了瘤子。
“是‘锁魂藤’。”阿砚用砍刀挑开一根垂到脚边的藤蔓,断面渗出紫黑色的汁液,滴在地上“滋滋”冒烟,“《异闻录》里提过,这种藤以生魂为养料,缠上谁就会吸干对方的‘气’,最后连骨头都能消化成藤肥。”他用刀尖刮了点汁液,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皱眉,“里面混着人的眼泪,是带着执念的那种。”
我们顺着藤蔓往坡顶走,越往上,藤网越密,阳光被滤成暗紫色,空气里的甜腥气变成了腐臭味。走到老槐树下时,阿砚突然拽住我,指着树干上的藤结——那些结节不是自然长成的,是用人的指骨绕成的环,指骨的关节处还缠着头发,黑的、白的、灰的,像一串串诡异的项链。其中一个结节里,嵌着半片长命锁,锁面上刻的“平安”二字被藤蔓啃得只剩个“平”字,边缘还沾着点婴儿的胎发。
“有小孩被缠进去了。”我盯着那半片长命锁,突然听见藤网里传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用指甲刮木头,又像牙齿啃噬骨头。阿砚挥刀砍向最近的一根主藤,刀锋刚碰到藤蔓,就被藤条猛地缠住——无数细藤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蛇一样缠上刀身,甚至顺着刀柄往上爬,想缠上阿砚的手腕。
“它有意识!”阿砚猛力抽刀,刀身已经被藤汁腐蚀出细小的坑洼,“这藤不是野生长的,是被人用邪法养的!”
就在这时,老槐树剧烈地摇晃起来,缠在树干上的藤网突然收紧,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无数根绳子在用力勒。树洞里突然滚出个东西,落在我们脚边——是个布偶,穿着打补丁的小褂子,肚子里塞着团干硬的麦秸,布偶的脖子上,系着根和老郑描述的“蓝布衫”同色的布条。
布偶刚落地,藤网里就传出清晰的哭声,不是孩童的尖叫,是压抑的呜咽,像被人捂住嘴,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听得人骨头缝都发寒。随着哭声,藤蔓开始剧烈蠕动,那些嵌着指骨的结节亮起红光,长命锁上的“平”字突然渗出鲜血,在地上晕开,慢慢连成个“安”字。
“是藤在模仿死者的执念。”阿砚突然明白,“被缠进去的人临死前在喊‘平安’,藤就记住了这个字,用鲜血反复写。”他举刀砍向那个嵌着长命锁的结节,“必须把执念的源头挖出来,否则这藤会一直往镇上爬。”
刀锋劈断结节的瞬间,藤网里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哭喊,无数藤蔓像受惊的蛇一样乱甩,露出个蜷缩的影子——是个穿蓝布衫的小孩轮廓,手里紧紧攥着那半片长命锁,影子的胸口插着根最粗的主藤,藤尖从后背穿出,紫黑色的汁液顺着影子的衣角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
“是二十年前失踪的陈家小儿子。”老郑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声音发颤,“当年他娘带着他上山采蘑菇,孩子贪玩跑丢了,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只鞋……他娘第二年就疯了,总说听见孩子在坡上哭,每天都往这送麦秸做的布偶,说‘给娃当被子’。”
阿砚的刀停在半空——那根主藤的根部,缠着个褪色的蓝布包,包里装着件小孩的棉袄,棉袄里缝着张纸条,字迹被藤汁泡得发胀,勉强能认出“娘等你回家”四个字。
藤蔓突然剧烈收缩,把小孩的影子勒得越来越淡,长命锁上的“平”字开始剥落。阿砚突然扔掉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他前几日在旧货摊淘的银锁,锁面上刻着完整的“平安”二字。他把银锁轻轻放在布偶旁边,“陈家婶子当年没钱给娃打银锁,只做了布偶……现在,我们给娃补一个。”
银锁刚落地,缠在刀柄上的细藤突然松开了,主藤的汁液从紫黑变成了透明,顺着树干往下淌,像是在流泪。嵌在结节里的指骨开始松动,头发缠成的项链慢慢散开,飘向空中,像无数细小的蝴蝶。小孩的影子渐渐清晰,不再挣扎,只是低头抚摸那半片长命锁,然后朝着我们鞠了一躬,转身走进藤网深处——那里,藤蔓自动分开条路,尽头站着个模糊的妇人影子,穿着和老郑描述的蓝布衫同款的衣服,正朝着小孩招手。
藤蔓的紫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成普通的绿色,缠在槐树上的藤条开始枯萎,露出被勒出的沟痕里渗出的树汁——这次是清亮的,带着草木的清香。老槐树下,那根主藤的根部裂开,露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陈家小儿子的乳牙和半块没吃完的麦芽糖,糖块上还留着小小的牙印。
下山时,老郑说昨夜梦见陈家婶子了,她坐在坡上,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布偶,布偶的脖子上系着根银链子,链子上挂着个小小的银锁,阳光照在锁上,“平安”两个字闪着光。
后来镇上的人砍去了枯萎的藤条,在老槐树下种了圈向日葵,说让阳光天天照着这里。但每到月圆夜,还是有人看见藤蔓的影子在向日葵丛里晃动,像在给花浇水,又像在轻轻抚摸花瓣,而那些向日葵,总朝着老槐树的方向开花,花盘里的葵花籽,拼出的图案像极了那半片长命锁的形状。
我和阿砚最后去时,发现那根主藤的断面处长出了株新的绿芽,芽尖上顶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映着个穿蓝布衫的小孩,正举着银锁朝我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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