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意识即将被寒冷和疲惫彻底拖入深渊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雨声的脚步声,混杂着压抑的、像是重物在地上拖着走的摩擦声,从巷子入口的方向传来!
陈默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了头颅,又在冰冷的恐惧中急速褪去。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珠死死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布满煤灰的手背上。
深巷浓稠的黑暗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不止一双脚。沉重的皮靴踏在湿煤渣上发出的嘎吱声,还有一种类似麻袋拖行的、沉闷的沙沙声。伴随着几声压得极低的咒骂,被冻雨打得零碎不堪。
“妈的……这鬼天气……沉得要命……”
“快点……丢后面废料池……别留下手脚……”
陈默的瞳孔在黑暗中极力搜寻,借着巷口远处一点微弱的折射光晕,两个模糊的黑影正拖着一个不小的、裹在麻袋里的沉重物体,朝着煤栈深处移动。麻袋口露出的几缕深色线头,在黑暗中随着拖动微微颤动。那两个黑影脚步拖沓,显然负重不轻,口中喷吐着白气,骂骂咧咧地在巨大的煤堆之间穿梭。
陈默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把自己更深地缩进煤渣堆后的阴影里,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恨不得融进砖缝里去。那麻袋的形状,那两个黑影鬼祟的姿态和对话,像无数冰冷的针,刺穿了他冻僵的神经。不是冲他来的……但此刻目睹的一切,比阿四的威胁更让他感到一种直达骨髓的阴寒。这深巷,这煤栈,俨然是另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两个黑影骂骂咧咧地拖着麻袋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陈默依旧僵硬地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分毫。汗水混着雨水,冰冷地贴着后背滑下。过了不知多久,确定外面再无动静,他才敢极其轻微地转动几乎冻僵的脖子,目光投向那两个黑影消失的方向——那是煤栈深处,一个被巨大废弃煤堆半包围的区域。
就在他目光扫过煤堆侧面时,心脏猛地一跳!
在靠近地面的地方,煤渣被扒开了一小片,露出一小块潮湿肮脏的泥土。而泥土上,赫然蜷伏着一只死老鼠!这并不足以让他如此惊悸。真正让他血液瞬间凝固的是,在那只老鼠僵硬的尸体旁,散落着几颗东西——几颗饱满的、深红色的豆子!它们滚落在黑色的煤渣和泥土上,在远处昏暗光线的折射下,宛如凝固的、尚未干涸的血珠。
红豆!他绝不会认错!这种鲜艳到诡异、在贫瘠的码头和棚户区几乎不可能自然出现的豆子!
他的大脑轰鸣起来,像被重锤猛击一记。眼前飞速闪过几天前的画面:他蜷在德兴公寓冰冷的大通铺上,隔壁床铺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偶尔咳嗽几声的汉子,在昏暗的油灯下,小心翼翼地从贴着心口藏的破布包里倒出几颗深红色的豆子,捻在粗糙的手指间看了又看,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又带着绝望的复杂光芒……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汉子当时沙哑着嗓子,几乎是梦呓般哼出了这两句。陈默当时只觉奇怪,并未深想。
此刻,这鲜艳的红豆,这冻毙的老鼠,这深巷煤栈鬼魅般的拖尸……所有碎片在极度寒冷和恐惧的压力下,猛地撞击在一起,迸射出刺眼的火光!
那个汉子!那个在德兴公寓消失了好几天的汉子和自己一样,也是挣扎在底层的苦命人!红豆……红豆生南国……他一定是南方人!一个流落上海的南方汉子,在冻毙前,身上还带着象征故乡的、根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红豆!他消失得无声无息……就像……就像刚才那个被拖走的麻袋!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比这冬夜的冻雨更甚百倍,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肺。这不是简单的帮派仇杀,这深不见底的煤栈背后,隐藏的可能是一场针对最底层流民、如同屠宰牲畜般的冷酷清洗!那红豆,是死者残留的、绝望的印记!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再次从巷子深处响起,由远及近!陈默猛地从惊悚的联想中惊醒,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蹦出来!
他再不敢停留一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甚至不顾左肩撕扯般的剧痛,手脚并用地从角落里爬起,扑向那辆瘸了腿的黄包车。他使出全身力气,推着这沉重的累赘,借着巨大煤渣堆的掩护,疯狂地朝着巷子另一个方向——煤栈深处更加漆黑、更加荒芜的死角——挪去。车轮在湿滑的煤渣沟壑里歪斜打滑,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巷里如同惊雷。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两个黑影的目光已经穿过层层煤堆,锁定了自己!
就在他几乎绝望,以为下一刻就会被堵在角落时,视线尽头,煤栈最内侧高耸的围墙下,一处坍塌的豁口在浓重的黑暗中显露出一线模糊的轮廓。豁口外,隐约能看到更深的黑暗和一些杂乱堆叠的废弃木料轮廓——那是煤栈后面更荒僻的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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