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站在廊下，看着金色温暖的阳光洒满院落，也洒在那些洁白的鸭绒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对正在劈柴的冯田感慨道：“江南真是好啊，除了晚上寒气重些，白天这日头，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要是在北方，这数九寒天的，怕是早就北风呼啸，大雪封门，哪能见到这样明亮暖和的太阳？这地方，咱们算是来对了。”
冯田停下斧头，擦了把汗，望向远处那座他们已经决定买下，笼罩在晨光中的青山，脸上露出了踏实而充满希望的笑容：
“是啊，来对了。以后，会更好的。”
冯田和杜若把鸭绒处理完后不再耽搁，家里那几只待处理的野鸭催促着他们行动。
冯田拎起那把厚重锋利的大砍刀，杜若则拿了绳索和背篓，两人再次朝着村后的山林走去，这次的目标明确，采集侧柏叶。
侧柏树并不难找，它们特有的鳞状小叶和直挺的树干在杂木林中颇为显眼。
冯田挥动砍刀，挑选着枝叶茂盛的侧柏枝桠砍下，杜若则在一旁将砍下的枝条整理捆扎。
侧柏叶散发出一种清冽而独特的香气，带着些许苦涩，却并不难闻。
两人手脚麻利，不多时，便砍了足够熏制所有腊鸭的侧柏枝叶，捆成两大捆，用绳索绑好，由冯田扛在肩上。
杜若则背着装满零散枝叶的背篓，一同下山。
走到山脚下，正准备往家去，迎面碰上了李大娘。
李大娘见到他们这副“满载而归”的阵仗，尤其是冯田肩上那两大捆青翠的侧柏枝，不禁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道：
“哟，你们这阵仗是干啥呢？”
杜若笑着拍了拍背篓里的侧柏叶，解释道：“大娘，我们不是打了不少野鸭嘛，一下子吃不完，就想着熏成腊鸭，能放得久些。”
李大娘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杜若和冯田都有些莫名其妙。
“哎哟我的傻闺女哟！”
李大娘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天上那轮冬阳。
“你们看看这天，现在这才啥时候？离数九寒天还差着节气呢。眼下这天气，看着有太阳，但地气还没彻底冷下去，白天还算暖和，你这时候熏腊货，挂出去没两天就得馊了，长毛，白糟蹋了好东西。”
杜若和冯田面面相觑。
杜若不禁有些讪讪：“啊？是这样吗？我们不太懂这个……”
李大娘见他们有些窘迫，便收起笑容，语气缓和下来，带着长辈教导晚辈的耐心：
“这腌腊货啊，讲究个天时地利，得等到进了腊月，天寒地冻，北风那个吹，空气又干又冷，那时候做出来的腊货才能经久不坏，越放越香。现在嘛，还早着呢，再等个把月差不多。”
她说着，又走上前，翻了翻冯田放在地上的侧柏枝叶，点点头：
“不过嘛，这侧柏叶倒是好东西，香气足，烧出来的烟也纯净。既然砍回来了，熏不了鸭子，也别浪费。”
她心思一转，对两人招招手：“这样，你们先把这些侧柏叶弄回家，找口没油的大铁锅，把它们都烧成灰，要烧得透透的。”
“我回家拿个好东西，一会儿就过来教你们个新花样，保准不浪费你们这辛苦砍来的叶子。”
两人虽然不知道李大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道她见识多，便听话地点头。
冯田重新扛起侧柏枝，和杜若一起加快脚步回了家。
到家后，冯田在院子角落找了个空旷避风的地方，支起那口暂时闲置的旧铁锅。
杜若帮忙把侧柏枝折断，放进锅里。
冯田点燃柴火，开始焚烧。
侧柏枝叶富含油脂，极易燃烧，火苗蹿起，散发出浓郁而清冽的柏香，烟雾袅袅，带着一种山林的气息，弥漫在院子里。
两人守着火堆，小心控制着火候，确保枝叶被完全焚烧成灰烬。
等到锅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满满一锅侧柏叶灰时，李大娘也提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脚步轻快地来了。
“烧好了？”
李大娘探头看了看锅里的灰，满意地点点头，“成，火候正好。”
她挽起袖子，示意冯田把锅端到厨房的冷灶上。
接着，她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中，从篮子里取出了几块白白嫩嫩的新鲜豆腐。
她用清水冲洗了一下刀和案板，利落地将每块豆腐切成两指宽、寸许长的厚条。
然后，在杜若和冯田惊讶的注视下，她用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豆腐条，一条条地、均匀地埋进了那锅尚且温热的侧柏叶灰里。
直到所有豆腐都被灰烬完全覆盖，表面再也看不到一点白色。
“大娘，这是做什么？”杜若忍不住问道，她从未见过如此处理豆腐的方法。
李大娘净了手，笑眯眯地卖关子：“别急，好饭不怕晚。就这样，让豆腐在这灰里安安生生地待上一个时辰，时辰到了，你们再用小火，连灰带豆腐慢慢地炒。”
“注意，火一定要小，耐着性子炒，等到锅里的豆腐条都鼓胀起来，就可以熄火了。”
她顿了顿，继续传授关键步骤：“然后，用温水，小心地把豆腐表面沾着的灰都冲洗干净。喏，这样做出来的，就叫‘灰豆腐’。”
“别看现在埋汰，洗出来可是另一样光景。吃的时候，随便用点小青菜一煮，那滋味，鲜得很，咬一口，里面还有小孔，吸饱了汤汁，比肉还香。”
说完，她仿佛才想起什么，又从篮子里抓出一大把青翠欲滴的小青菜，塞到杜若手里：
“诺，知道你俩没种菜，青菜我也给你们捎来了，正好配上这灰豆腐吃。”
杜若看着手里鲜嫩的青菜，心里暖烘烘的，连忙道：
“大娘，您想得太周到了。快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尝尝冯田的手艺。”
李大娘连连摆手，提起空篮子就要走：“不了不了，家里老头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地里也还有活计。你们自己按我说的法子弄，保准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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