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前,吕辰来到陈得雪老人家附近,正好遇见他穿着一件夹棉大衣,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胡同里的积雪。
看见吕辰到来,拱手道:“小同志,今天我正想找你呢”。他面色灰败,眼眶深陷,嘴唇因寒冷和激动微微哆嗦着。
来到屋里坐下,陈得雪的声音比寒风更嘶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小同志,邓二先生,走了。”
吕辰心头一沉,他不知道邓二先生是谁,但看陈得雪的表情,恐怕交情匪浅,连忙道:“先生节哀!”
陈得雪给吕辰倒上一杯热水,自己也倒了一杯,他双手握着杯子,滚烫的开水似乎也无法驱散身上的寒气。
“绝食,和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大吵一架后,就,就绝食了,” 陈得雪捧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茶水溅出几滴,落在袖口上,“说是‘羞于食嗟来之粟’,实则,是心死了。他那个儿子,邓三儿,就是个混账!邓二先生前脚刚咽气,后脚他就在家里张罗开了,变卖家产!”
陈得雪眼中涌出巨大的悲愤:“那都是邓二先生毕生的心血啊!古籍、字画、碑帖,祖上传下来的,他自己省吃俭用淘换来的,如今都成了那逆子换酒钱的筹码!小同志,我,我知道你识货,也有心。邓家,就在西四牌楼北边儿的油房胡同,你要是有想法,现在,现在就去看看吧,迟了,怕是被那些闻着腥味的豺狼分食殆尽了!”
吕辰心头思忖,这邓二先生,恐怕是一位真正爱书如命的旧学宿儒,清高孤傲,宁折不弯。没想到,竟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告别了这让他无所适从的新世界。
“陈老,您歇歇,我这就去看看。” 吕辰沉声道。
吕辰回到家,换上军大衣,穿上军大靴,戴着个大大的墨镜径直往油房胡同而去。
一路来到油房胡同的邓家宅院,清雅的门楣洞开着,院子里、正厅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的气味,一口薄棺停在堂屋一角,覆盖着简单的白布,满屋子都是翻箱倒柜、讨价还价的人。
一个穿着不合身新棉袄、眼袋浮肿的年轻人,叼着烟卷,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穿着体面、眼神精明的买家争执一件玉器的价钱。脸上毫无丧父之痛,只有急于脱手变现的浮躁。
厅堂里,博古架空了,书架歪斜着,书籍字画被粗暴地堆放在地上、桌上。几个穿着绸缎棉袍或干部装的人,在其中逡巡,或蹲在地上翻检古籍,或对着墙上摘下的画轴指指点点,偶尔又低声商议。眼神锐利而冷漠,动作熟练,仿佛置身于某个普通的旧货市场,而非一位刚逝去学者的灵堂。
“三儿兄弟,这幅册页,二十块!不能再多了,你看这虫蛀,”
“放屁!这是先父的心爱之物!三十,少一个子儿不卖!”“啧啧,邓公子,令尊去了,您得识时务啊。二十二,行就行,不行拉倒!”
“二十八!”
“成交!”
角落里,坐着几位老者,衣着虽旧却整洁,神情呆滞麻木。他们应该是邓二先生的生前旧友或者同好。此刻,他们像被抽走了灵魂,望着这疯狂的一幕。有人嘴唇无声地微动,仿佛在默念悼词;有人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身体因压抑的愤怒和巨大的悲凉而微微颤抖。他们看着那些曾经或许一起品茗论道、鉴赏书画的“朋友”,此刻正熟练地,甚至带着一丝兴奋地,在亡友尚未冷却的尸骨旁,瓜分他毕生的珍藏。他们的尊严,连同他们所珍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世界,正在这里被公开拍卖,被肆意践踏。
吕辰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眼前这幅图景,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深刻地诠释着时代的洪流是如何碾碎个体的。这些依附于前朝制度的旧贵族、旧文人,他们的经济基础早已被彻底摧毁,赖以生存的“体面”和“清高”在新世界的规则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放不下所谓的“尊严”,不愿或无法真正弯下腰去拥抱、学习新的生存技能,只能在这夹缝中,靠着变卖家底或接受昔日不屑的“嗟来之食”,以一种近乎“羞耻”的姿态苟延残喘。他们的尊严,并非是在生活的窘迫中一点点丢失的,而是被那场翻天覆地、连根拔起旧文明的革命洪流所彻底埋葬的遗骸。他们,注定是旧时代的殉葬品,在这新世界灼热的烈日下,终将干裂、粉碎,化为尘埃。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改天换地的巨浪是如何将附着在旧时代的一切,无论好坏,都无情地拍碎在礁石上。邓二先生和他的同好们,连同他们珍视的那个世界,就是被这滔天巨浪吞噬的泡沫。这巨浪蕴含着摧毁一切旧枷锁的力量,却也冷酷得不带一丝温情…”
“有些人注定要为旧时代殉葬,” 吕辰心中默念,“但这承载着先人心血、记录着华夏文脉的纸页,不该是这代价的一部分!”
他不认识地上的书籍,但想来能作为邓二先生毕生的珍藏,肯定是珍贵无比,他目光扫过满屋狼藉,又落到那几个仍在与邓三儿锱铢必较的买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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