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汴京城南薰门外,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浩浩荡荡驶入城门。数十辆满载着江南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的骡车井然有序,随行护卫精壮干练,仆从衣着整洁,行动利落。商队中央,一辆装饰并不奢华却异常坚固稳重的青幔油壁车格外引人注目。车帘微掀,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侧脸。
陶婉言(字明玉)端坐车内,身着一件月白色暗织缠枝莲纹的窄袖胡服,外罩一件便于行动的玄色半臂,乌发简单地绾成一个利落的单螺髻,仅簪一支素银嵌珍珠的梅花簪。她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眉如远山,鼻梁挺直,唇线清晰,一双杏眼清澈明亮,此刻正透过车窗,冷静地扫视着汴京繁华的街景,眼神锐利如鹰隥,带着审视与规划的光芒,毫无寻常闺阁女子的羞涩与好奇。
商队并未停留,直奔陶承良下榻的“云来客栈”。陶婉言下车,步履沉稳有力,径直走向天字一号房。守门的小厮认得自家小姐,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开门。
房内,陶承良正歪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玩着新买的玉貔貅把件,旁边小几上还摆着半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酒。
“陶承良!”一声清叱,如同冰珠落玉盘,瞬间打破了房内的慵懒。
陶承良一个激灵,差点从榻上滚下来!抬头一看,魂飞魄散:“婉……婉言?!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陶婉言柳眉微蹙,环视这奢华得过分的客房,目光落在那些价值不菲的摆设和吃食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信中言明今日抵京。怎么?这‘云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住得可还舒坦?每日耗费几何?抵得上金陵铺面伙计多少日工钱?抵得上多少船工风里来雨里去一趟的辛苦钱?”
她语速不快,声音清越,却字字如刀,扎得陶承良面红耳赤,额头冒汗。
“我……我这不是……刚做官嘛……应酬多……体面要紧……”陶承良嗫嚅着辩解。
“体面?”陶婉言冷笑一声,“体面是靠真本事挣来的!不是靠挥霍家财撑起来的!父亲让你来汴京,是让你历练为官之道,不是让你来当散财童子的!收拾东西!立刻!马上!跟我走!”
陶承良在妹妹积威之下,丝毫不敢反抗,如同霜打的茄子,灰溜溜地指挥小厮收拾行李。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便离开了这销金窟。
接下来的几日,陶婉言展现了令人咋舌的雷厉风行。
她并未选择权贵云集的城南,也未选商贾扎堆的城东,而是相中了汴河码头附近、交通便利却相对清净的“通济坊”。以极快的速度,斥重金买下了一座三进带跨院、格局方正、略显陈旧但基础牢固的宅邸。随即,大批工匠进驻,日夜赶工。陶婉言亲自监工,指挥若定,从屋瓦翻新、门窗修缮,到庭院布局、花木栽植,事无巨细,皆要求严格。所用材料不求奢华,但求实用耐久;装饰不求繁复,但求雅致大气。短短数日,原本略显颓败的宅院便焕然一新,整洁利落,透着一股实干家的精明与效率。
与此同时,陶承良的日子可谓“水深火热”。他被勒令搬入新宅最外侧的一间厢房,面积尚可,但陈设简朴,与他之前的天字一号房天壤之别。月例银子被砍掉大半,每日饭食也由大鱼大肉变成了精致但分量适中的家常菜。他珍藏的几件古玩玉器被陶婉言以“易招祸端”为由收走,连出门的马车也换成了普通青幔小车。陶承良几次想抗议,都被陶婉言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瞪了回去,只能私下跟崔?诉苦:“皓月兄!你是不知道!我这妹妹……简直是女阎王!我这日子……苦啊!”
第五日,新宅“陶府”落成。
是夜,府内张灯结彩,虽无过多奢华装饰,却也灯火通明,整洁有序。陶婉言设下家宴,宴请陶承良在工部的几位同僚(皆是品级不高但为人还算正派的年轻官员)以及他在汴京结交的几位好友——自然,那些被陶婉言斥为“狐朋狗友”的纨绔子弟,早已被勒令断绝往来。受邀名单中,崔?赫然在列。
崔?携一份不算贵重却颇显心意的贺礼——魏老书坊新出的一套《柳河东集》精装本,踏入了这座崭新的陶府。甫一进门,便感受到与汴京其他府邸截然不同的氛围。没有繁复的假山流水,没有堆砌的奇花异草,庭院开阔,青石铺地,几株新移栽的翠竹挺拔清雅,墙角几丛月季含苞待放,处处透着实用与生机。
宴席设在中庭花厅。厅内陈设简洁大气,几张宽大的紫檀木圆桌,铺着素雅的靛蓝桌布。菜肴丰盛却不铺张,以江南风味为主,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油焖春笋、龙井虾仁、桂花糯米藕……配以温热的绍兴花雕,香气四溢。
陶婉言作为主人,立于厅前迎客。她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锦缎褙子,外罩一件薄薄的银鼠皮比甲,发髻依旧简洁,只多簪了一支小巧的赤金点翠步摇,行动间流苏轻晃,平添几分贵气。她笑容得体,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与每一位来宾寒暄致谢,言辞清晰,落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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