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的暮春,在经历了“天书”旧案风波、殿试探花荣光、琼玉阁锋芒初露、李府夜宴暗流、护龙河畔血光之后,汴京城似乎终于迎来了一段短暂的、表面上的平静。然而,这平静之下,是夏党蛰伏的毒牙,是新党积蓄的力量,是商道无声的厮杀,更是深闺与寒窗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相思。
翰林院,典籍库。
崔?的生活,重新回归了“三点一线”的轨迹。他依旧每日准时踏入崇文院那厚重的门楼,在典籍库那弥漫着松墨与故纸气息的幽深殿堂中,埋首于浩瀚书海。案头堆叠的,是《崇文总目》增补的繁重任务,是各地呈送的史志实录,是前朝旧档的校勘摘要。笔尖划过黄麻纸的沙沙声,成了最熟悉的背景音。他心无旁骛,字斟句酌,力求精准。那份因风波而激荡的心绪,在日复一日的沉潜中,渐渐沉淀为更深邃的专注与沉稳。
王珪依旧偶尔巡视,目光沉静,言语温和中带着无形的提点。崔?应对愈发从容,既不锋芒毕露,亦不唯唯诺诺,只在涉及吏治、财赋、边备等新政核心议题的旧档整理时,笔下更多了几分凝练与思辨。他将欧阳修的期许、范仲淹的嘱托,都化作了案头灯下无声的耕耘。
墨韵书坊。
休沐之日,崔?的身影依旧会出现在州桥畔那熟悉的书坊内。魏老见他安然无恙,还搬了新居,老怀甚慰,特意留出靠窗光线最好的位置给他。抄书,已不仅是谋生手段,更成了一种心境的沉淀。笔走龙蛇间,他仿佛能暂时忘却朝堂纷争,只与古人神交。偶尔,他会应魏老之请,为书坊题写匾额或新书扉页,那筋骨铮铮、气韵沉雄的字迹,引得往来文士驻足赞叹,“崔探花”之名,在汴京文林愈发响亮。
护龙坊小院。
新居的生活,安宁而惬意。推开院门,护龙河湾的清风便裹挟着水汽与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墙角那株老梅,枝叶愈发葱茏,在暮春的阳光下投下斑驳的绿荫。砚童将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素心兰在王慧仪遣人送来的青瓷盆中亭亭玉立,幽香暗浮。临河的书房,成了崔?最爱的所在。窗下读书,听风观水,偶有灵感迸发,便提笔写下几行诗稿或策论心得。那份“清慎勤勉”的自勉条幅,被他重新书写,悬于书案正前方,墨迹淋漓,映照着窗外的碧波流云。
小聚与授业。
王仲玉、陶承良等好友,成了新居的常客。王仲玉带来翰林院的新鲜见闻与朝堂秘辛,陶承良则大吐在工部当差的苦水与妹妹陶婉言的“铁腕”管理。三人围坐小院石桌,一壶清茶,几碟小菜,谈天说地,虽无樊楼琼玉的奢华,却多了几分知己相交的惬意与轻松。
每月逢五、十五、二十五,崔?必准时赴李府授课。李松对这位“崔先生”愈发崇拜,不仅学业进步神速,更爱听他讲史论今,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王慧仪每每亲奉香茶点心,含笑旁听。看着儿子与崔?相处融洽,她心中那份隐秘的欢喜与满足,如同院中那盆素心兰,悄然绽放。授课间隙,她也会与崔?闲谈几句,言语间不经意流露的关切与欣赏,如同春风拂过心湖,漾起细微的涟漪。崔?谨守分寸,回应得体,心中却难免因那份温柔而泛起波澜。李佑甫虽处境艰难,被夏党架空,但见儿子学业精进,夫人愁眉稍展,对崔?也愈发倚重,偶尔归府早,也会与崔?简短交谈,言语间对新政的忧虑与对夏党的愤恨,毫不掩饰。
尺素传情。
唯一不变的阻隔,是城南御史中丞府邸那扇紧闭的朱门。沈中棠对崔?的敌意,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反而因崔?在新党阵营中愈发重要的地位而加深。沈文漪被禁足漱玉轩,如同笼中金丝雀。然而,再高的院墙,也挡不住少女的思念与才情。
碧荷,这位忠心的丫鬟,成了传递心意的青鸟。每隔数日,她便会寻机溜出府门,将一方素白丝帕包裹的、带着淡淡梅香的花笺,悄然送至护龙坊小院。笺上,是沈文漪清丽娟秀的字迹,或是一首含蓄隽永的咏梅诗,或是一段对书画意境的感悟,或是对窗外春光的细腻描摹……字里行间,不见直诉相思,却处处流淌着深沉的眷恋与无法相见的惆怅。
崔?每每展信,心头便如被温水浸过,温暖而酸涩。他提笔回信,亦是字斟句酌。或谈翰林修史的感悟,或论新得碑帖的妙处,或描摹护龙河畔的晨昏景致……他将满腔情思,化作笔下的云卷云舒、水波澹澹。偶尔,他也会在信末,以极淡的墨色,勾勒一枝临窗的梅影,或是一枚飘落的柳絮,无声地传递着“此情无计可消除”的深意。这一封封未曾署名的花笺,成了连接两颗孤寂心灵最珍贵的纽带,在无声的岁月里,诉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商道纵横。
陶婉言的商业版图,在沉寂的表象下,正以惊人的速度扩张。打通了工部河工物料采购的关节后,“隆兴营造”名声渐起。更令人侧目的是,她竟真的在盐铁司那铜墙铁壁般的垄断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凭借对周平贪腐证据的精准拿捏(虽未直接抛出,但已形成威慑),加上与“通海盐行”等大盐商达成的利益交换(以低价运输其绸缎换取支持),以及转运使司副使李大人(非李佑甫)的暗中斡旋,陶家终于拿到了第一批官盐批文!虽份额不大,却意义非凡!标志着陶家正式跻身汴京盐业巨贾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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