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是暗沉的铅灰,黎明被厚重的云层死死压住,不肯泄露一丝光亮。
青禾镇的垃圾清运车总在四点半准时轰鸣而过,像一头吞噬着小镇夜半秘密的钢铁巨兽。
林晚秋的身影,如同一道更深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镇财政所后巷那片令人作呕的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厨余发酵的酸腐、湿纸板的霉味和一种说不清的油腻腥气。
她戴上从工地顺来的双层乳胶手套,脸上是毫无波澜的平静。
她没有用手,而是用一双长筷,像个最严谨的外科医生,在堆积如山的黑色垃圾袋间精准地翻找、剥离。
她的目标明确:昨夜财政所清出的废纸。
在官僚体系里,真正的秘密有时并不在保险柜中,而在这些被认为毫无价值的、即将化为纸浆的废弃物里。
终于,在一个被咖啡渍浸透、几乎散架的牛皮纸袋里,她找到了一叠皱巴巴的报销单据。
她屏住呼吸,用筷子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张张在旁边干净的水泥地上摊开。
大多是些日常办公用品的采买发票,琐碎而无用。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一张《青禾镇易地搬迁安置房三期项目建材采购验收单》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单据的纸张有些发黄,但字迹却很新。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右下角的验收人签名栏上,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瞳孔一缩。
林振山。
是她父亲的全名。
而落款日期,是2018年9月16日。
林晚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紧。
她的父亲,前任镇长林振山,于2018年6月22日,因突发性大面积脑溢血,在送往市医院的途中就已经宣告不治。
一个已经死去三个月的人,如何能签下这张验收单?
她的指尖隔着手套,轻轻抚过那个签名,一丝冰凉的寒意顺着指尖直窜脊髓。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开始分析。
真实之眼开启,那个签名在她视野里被无限放大,笔画的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
起笔的顿挫,中段的行笔力度,都与父亲晚年因病导致手部轻微颤抖后的笔迹特征高度吻合。
伪造者显然下过苦功,临摹得惟妙惟肖。
然而,就在那个“山”字的最后一竖收尾处,有一个极其细微、若不仔细观察绝难发现的向左下方的小小回钩。
林晚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
那是陆承宇的习惯。
每次他签名,或者写下名字里的某个字,总会在最后一笔的末端,带上这样一个自信而隐蔽的标记,像是他个人风格的印章。
过去,她曾笑他写字像画符,他却搂着她说,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骄傲……还是罪证?
这一刻,那份举报信里冰冷的指控,与陆承宇平日里温情脉脉的脸,在她脑海中疯狂交叠、撕裂。
有人在伪造亡父的签名,将他拖入这潭腐败的泥沼。
而伪造者,竟是她最亲密的爱人。
她没有失控,只是默默地将那张验收单折好,小心地放进内衣口袋,紧贴着皮肤。
那冰冷的纸张,比冬日的寒铁更刺骨。
她悄然离开,像来时一样,未惊动任何人。
绕行至镇上唯一的邮政代办点,那里有一部老旧的插卡式公共电话。
她用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拨通了省质检院一位实习生的保密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没有半分寒暄,声音压得低沉而平稳:“查HT号图纸,原始电子归档时间及上传IP。”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而紧张的声音:“收到,稍等。”
“等”字刚出口,林晚秋便“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抽出电话卡,迅速消失在街角的晨雾中。
她不能在任何一个地点停留超过三十秒。
两个小时后,她正在工地的脚手架上绑扎钢筋,揣在口袋里的那只老式翻盖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堂妹林小禾通过“清泉读书会”的加密私信发来的消息,内容被伪装成一则图书推荐。
林晚秋借着擦汗的动作,瞥了一眼屏幕。翻译过来的信息只有两行:
“《旧桥往事》(HT)初版印刷(归档)于2019年1月。出版社(上传IP)地址指向宏远集团总部内网。”
比父亲去世晚了整整五个月。
签名是假的,审批流程的核心文件也是事后补录伪造的。
一个天衣无缝的闭环,将一个死人牢牢地钉在了罪责柱上。
林晚秋手中的铁丝猛地勒紧,发出“咯吱”一声刺耳的摩擦。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那栋尚未完工的文化礼堂骨架,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当晚,她趁着夜色,再次潜回工地。
她没有去别处,而是径直走向那台巨大的混凝土搅拌机。
她像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绕到机身背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比纽扣还小的、带有强力磁吸功能的录音器,精准地吸附在底座一处隐蔽的金属接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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