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一层青灰色的薄纱,沉甸甸地压在天地之间,窗纸在这层薄纱的笼罩下,泛着黯淡的青灰之色。苏晚坐在桌前,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草药图谱,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缓缓移动,停了三次,最终重重地按在了 “蛇涎草” 那一页。
她昨夜从毒针倒刺里小心翼翼刮下的暗褐色残留物,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粗瓷碟中。在熹微的晨光里,那残留物泛着诡谲的紫色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它所蕴含的邪恶力量。
“晚晚姐?” 小翠端着药碗,轻轻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苏晚正捏着银镊子,专注地拨弄着那点残渣。“您又没睡?” 小翠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苏晚没有抬头,只是将镊子尖挑起一点碎末,缓缓凑近鼻尖。一股霉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腥气钻进她的鼻腔 —— 这是蛇涎草特有的腐臭气味,可在这股味道里,还隐隐裹着一丝甜腻,像…… 她心中一惊,猛地翻到下一页,“断肠藤” 三个字赫然撞进眼底。
两种剧毒植物的汁液混合后,会在人体内形成相互克制的毒网。除非用特定解法,否则伤者会在剧痛中误以为是旧伤复发,直到毒发才惊觉不对。苏晚眉头紧锁,声音发沉:“这不是自然之毒。” 她想起三个月前塌方现场那半根针,赵大娘家炕席下那半根,还有昨夜从青鸢身上拔下的这根 —— 三根断针拼成完整的 “晋” 字时,针尾的刻痕像道触目惊心的疤。“而是专门用来杀人灭口。”
“叩叩。”
院外传来暗卫特有的有节奏的叩门声。苏晚迅速把瓷碟塞进药柜最里层,刚转过身,就看见顾昭掀开帘子走进来。他的披风上还沾着些许草屑,眉峰上凝着一层薄霜,显然是匆忙赶来,还带着外面的寒意。
“旧仓找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佩刀放在桌上,刀鞘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墙角瓦罐里有半瓶未用的毒剂,瓶身刻着‘白蛇’。”
苏晚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桌沿轻轻一扣。她听过 “白蛇”,那是江湖传闻里专替权贵制毒的神秘组织,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如今竟又和这些毒针联系在一起。
“青鸢醒了。” 里屋传来魏五略显沙哑的咳嗽声,“她说要见你们。”
青鸢靠在叠起的被垛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比窗纸还要白上几分,毫无血色。她一见到苏晚进来,枯瘦如柴的手突然伸出,紧紧攥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我们的人就是在运这批毒剂时被伏击的。” 她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破风箱在艰难运转。“他们知道我们查到了赈灾粮的下落,知道我们要把‘枯泉散’的事捅到京城……”
“谁下的手?” 顾昭的声音仿佛从冰窖里传来,透着彻骨的寒意。
青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苏晚的肉里,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愤怒。“我逃出来时,听见带头的人喊‘太子’……”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 —— 是昨夜毒针的余毒在发作。
苏晚迅速掏出银针,动作娴熟地在她 “尺泽”“曲池” 两穴各扎一针,同时急切地喊道:“魏叔,去煎我昨日配的解毒汤!” 她转头时,正好撞进顾昭沉如深潭的目光里。
顾昭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指腹还带着外间的丝丝寒气。“我会查。”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跟你们去。”
四人同时转头,只见魏五站在门口。他身着粗布短打,虽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指节上还留着昨夜替青鸢清理伤口时沾染的药渍。
“我在军中待过十年,懂行伍里的暗号,混进他们运毒的队伍不难。” 魏五说道,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
苏晚手中的银针在指尖下意识地转了半圈。魏五从前是边军军医,去年逃荒时被她救过命,后来就留在医馆打下手。可这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 那些毒剂连她都从未见过,普通士兵根本接触不到,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魏叔……” 苏晚刚要开口。
“晚丫头。” 魏五打断她,挺直腰板时,肩背竟有了当年在军帐前训兵的威严架势。“我这条命是你救的,现在该我护着你们。”
顾昭走上前去,手掌重重地拍在魏五肩头。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苏晚看见顾昭的拇指在魏五后颈轻轻一按 —— 那是暗卫之间表示 “保重” 的暗号。
夜,仿佛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沉甸甸地压下来。小翠蹲在院角井边打水,木盆与石阶碰撞,溅起的水珠顺着裤脚缓缓爬进袜筒,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正要起身,突然听到瓦当发出极轻的 “咔” 声。
有东西在房顶上。
她瞬间僵在原地,耳朵里充斥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声。三年前逃荒时,她见过土匪翻墙的样子,脚尖点瓦的动静和现在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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