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风,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历史韵味,轻轻拂过福缘公社那片熟悉的土地,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一段即将翻篇的岁月。
那风中夹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喧嚣与沉重,像是天边乌云压顶,压得人们的心头喘不过气来,令人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期待交织的情绪。
哀乐的旋律从公社高音喇叭里缓缓流淌出来,像黏稠而冰冷的泥浆,缓缓淌过每一寸土地、每一座低矮的草房、每一条弯弯曲曲的田埂。
那旋律反复回荡,仿佛在冲刷着人们的耳膜,也渗入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令人难以忘怀,久久难以释怀。
昊文兰静静地坐在灶膛前,灶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那满布沟壑、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心头的忧愁。
那火光虽明亮,却无法驱散她眉宇间凝固的阴云。
她手中无意识地捏着一把干枯的芦苇叶,反复揉搓着,碎叶簌簌落下,像是无声的叹息,诉说着心头的苦涩与无奈。
姬忠楜蹲在门槛外的磨刀石旁,粗糙的手指反复刮着锄刃,发出刺耳的“嚓嚓”声。
那单调的摩擦声,成为哀乐中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声音。
他的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村口那棵沉默的老槐树,仿佛在用目光丈量一段时代的沉重与变迁。
那树下的影子,似乎也在诉说着岁月的变迁,沉默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坚韧。
“天塌了……”昊文兰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粗糙的磨刀石磨过一般,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绝望。
她没有看丈夫,只是盯着灶膛里渐渐黯淡的火苗,似乎在等待那火光也能带来一丝希望的曙光。
那火光如同她心中微弱的希望之火,虽微弱,却依然坚韧地燃烧着。
姬忠楜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停顿了一下,锄刃压在石面上,发出短促的“嚓嚓”声。
他闷闷地回应:“地还在啊,”声音低沉而坚定,像脚下那坚实的泥土,“日子……还得继续过。”
话虽简单,却满含着一种不屈的韧劲和对生活的坚守。
说完,他站起身,将磨好的锄头靠在门框上,那冰冷的铁器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他粗糙的手掌。
然后,他缓步走到院角的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那冰凉的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似乎也浇灭了心中那团窒息的闷火。
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水珠顺着他下巴的沟壑滚落,滴在晒得滚烫的土地上,瞬间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迹,随即被干渴的泥土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哀乐终于被另一种高亢的声音所取代。
公社喇叭里传来的新闻,犹如滚烫的熔岩,猛烈地灌入每一个沉寂的角落。
姬永海刚从北三河挑河工地回来,裤腿卷到膝盖,满身深褐色的淤泥,小腿肚上横七竖八布满了被芦根划破的血痕,有的已结了暗红的痂,有的还在渗着新鲜的血丝。
他扛着扁担,扁担两端的空箩筐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喇叭里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头,他猛地停住脚步,站在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的浓密阴影里。
扁担从肩上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尘土中,溅起一片灰黄色的尘烟。
他抬头望向天空,透过槐树繁密的枝叶缝隙,看到那一片高远湛蓝的天空,刺得眼睛生疼。
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冲击击中。
下意识地,他摸向裤袋深处,指尖触碰到那个熟悉的硬壳小本子。
那卷边的封面温润如玉,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农事、公式、琐碎的思考,仿佛一条潜藏在地下的暗河,暗流涌动,静静等待着被唤醒。
他紧紧攥住了它,仿佛握住了在这翻天覆地的变革中唯一的希望之光。
弯腰捡起扁担,他重新扛在肩上,步履似乎比来时更沉重,却又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坚韧而有力地朝着那个被巨大消息震撼着的家走去。
家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
悲伤的阴影尚未散去,却又悄然滋生出一种茫然的期待,就像惊蛰之后,泥土中蠢蠢欲动的虫豸,预示着新生的希望。
姬永海放下扁担和箩筐,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
父亲姬忠楜坐在矮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母亲昊文兰在灶台前默默添柴,火光映照出她半边疲惫的脸庞。
大姐姬永兰坐在窗边的缝纫机前,心不在焉地踩着踏板,机针空转着,在碎布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毫无意义的线迹。
二姐姬永英和小妹姬永美挤在条凳上,低头盯着地面,手指紧绞着衣角。
两个弟弟永洲和永洪则伏在里屋的小方桌前,借着昏暗的灯光,专注地盯着摊开的书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饥饿的蚕在啃食桑叶,带着一种虔诚而急切的心情。
姬永海走到水缸边,舀起半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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