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涌进消毒水、霉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三种气味搅在一起,猛地撞开记忆的闸门:拔舌塔倒塌的轰鸣还在颅腔里回响,被语言税压了千年的冤魂嘶吼着 “我没说谎”,青铜巨塔碎裂的脆响像无数把剪刀同时开合,明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却还在太阳穴里撞得生疼。三百年前,语言被征税的世界垮台了 —— 说一句真话要交半根红线,说一句假话要剜掉舌头,最终冤魂们撑爆了青铜塔;可我逃出来的是地狱,下一站,依旧是地狱。
“检票。” 鬼差的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像被设定好程序的 AI 傀儡,连音调都带着金属的冷硬。为首的鬼差停下脚步,电子屏里的蓝光转向我,我看见屏幕上闪过 “无 ID” 的红色字样,心脏, 那颗早已停跳的心脏,竟莫名抽痛了一下。
我缓缓抬手,藏在袖口的孽镜碎片顺着掌心弧度滑进指缝,冰凉的镜缘贴在腕间疤痕上,像在舔舐三百年前的旧伤。这碎片是我在拔舌之城赌命赢来的金手指,守关者是个没有舌头的老鬼,他用指节敲着我的掌心,在地上写:“所有谎言都是未实现的真实,这镜能撕开虚妄,七秒,只够喘口气。” 那天我赌的是能不能在青铜塔倒塌前拿到碎片,最终被碎块砸断了三根肋骨,却也攥住了这唯一的生机。只是这镜有反噬,每用一次,太阳穴就像被钉进一根钉子,疼得能看见金星。
我垂下眼睑,用气音低喃,声音轻得像雨丝:“本班车不提供红线服务。”
下一瞬,广播里的甜腻女声准时响起,和我的气音严丝合缝:“本班车不提供红线服务。”
声音依旧温柔平静,却带着系统赋予的绝对权威,像一把钥匙,瞬间插进了姻缘安检的程序锁。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响,乘客们腕间的红线腕环同时炸出刺眼红叹号,“嘀嘀” 的警报声掀翻了车厢。方才那个缩在座位里的老鬼猛地站起来,红线末端的铅块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咋不检了?我还等着配个伴儿投胎啊!” 穿蓝布衫的女人慌得去摸腕环,手指颤抖着按了半天,却只调出乱码;更远处有人试图藏起腕间的鎏金红线,却被红线的光芒映得无所遁形。系统逻辑被谎言强行入侵,短暂陷入卡死 —— 它无法识别 “既定程序” 与 “临时指令” 的冲突,只能在猩红灯光里原地宕机,天花板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像濒死之人的呼吸。
剪刀鬼差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眶里的电子屏炸出一串乱码,蓝光亮得刺眼。为首的鬼差下意识转头看喇叭,电子屏里的乱码变成了 “指令冲突”,他的身体僵在原地,像被拔了线的木偶。就是现在。
我猫着腰,借着座椅的遮挡往车门挪。膝盖撞到座椅铁腿时疼得发麻,我咬着牙没敢哼一声,三百年前被烙 ID 时都没哼过,这点疼算什么。雨水从车门缝渗进来,打在脸上,冷得像刚从冰棺里捞出来的尸温,瞬间浇灭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恍惚。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是孽镜碎片割破了指尖,鲜血顺着镜纹往下淌,我没松手,反而微微用力,让血珠彻底渗进去, 老鬼说过,以血为引,能看见更深的虚妄。
镜面突然窜出一道红光,血珠在镜中化开,映出漫天纷飞的红线:不是乘客腕间的细缕,是缠绕在命运节点上的粗索,红得像凝住的血,每根索上都挂着小小的木牌,写着成对的名字。红线丛中,一道纤细的剪影一闪而过:素白短打,攥着半截断锯,银白发带在风里飘得像幡,发梢沾着的猩红,像没干的血。她的脸藏在红光里,看不清模样,可我却莫名知道她的名字
白鸢。
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从没见过这张脸,可看到那道剪影的瞬间,早已停跳的心脏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脑海里闪过模糊的碎片:同样的银发带,同样的断锯,还有一片漫天血色的背景,她站在我身边,手里的锯子砍向扑来的鬼差。那是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像在前世的血色里,我们早已并肩走过无数次绝境。
车门缝里蜷着几缕焦黑线头是系统强制修正指令后抛下的红线残渣。我伸手摸了摸,触感像烧过的发丝,脆得一折就断,可轻轻一扯,又韧得像浸过蜡的棉线,边缘还带着余烬的灼温。我飞快捞了一把塞进怀里的布兜,指尖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七根 和谎言生效的时间一样,是命运的巧合,还是某种隐秘的暗示?太阳穴的痛感突然袭来,像钉子扎得更深了,我晃了晃头,强忍着没倒下。
身后传来鬼差电子屏恢复正常的 “嘀” 声,尖锐得像警报。广播里的女声被强行修正,重新响起:“紧急通知,因系统故障,本次红线检查正常进行,未检票者请立即配合。” 猩红灯光骤然熄灭,惨白的白炽灯重新亮起,照亮了鬼差转向我的脸 —— 为首的鬼差电子屏里的蓝光变成了刺目的红,写着 “逃检者” 三个字,他腰间的银剪被握在手里,“咔嗒” 一声开合,刃口的齿痕在灯光下愈发狰狞。
“发现逃检者 ——”
我没回头,也没停顿。双手撑住车门边缘,借着惯性翻身跃下列车。
身体瞬间坠进无边雨幕,风灌满衣袖,把雨声扯成尖锐的哨子,在耳边刮得生疼。失重感潮水似的裹上来,像三百年前被鬼差从奈何桥上一脚踹下去时的滋味,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摔进忘川,红线却被鬼差攥在手里,没跟着一起坠落。雨水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我能看见缄默号在头顶掠过,车窗里映出鬼差举着银剪的身影。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轻响,穿透风雨,像冰棱划开空气,清得刺耳。是薄刃快速合拢的脆响,裹着金属特有的寒腥。
是剪刀在试刃。
我抬头望去,车厢门口的鬼差正举着那把银亮的剪刀,刃口在雨幕中闪着寒光,他的手臂往后扬起,显然是要掷出剪刀。那把剪子上沾着千万根红线的血,如今要染上我的了。
也是命运对我剪下的第一刀。
三百年前没断的红线,三百年后撞进眼里的剪影,还有这把悬在头顶的银剪, 雨水正把它们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往我头顶罩下来。我攥紧手里的孽镜碎片,指尖的血还在淌,镜面的红光越来越亮,映出白鸢的剪影又一次闪过,这一次,她似乎在朝我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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