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暴雨像老天爷打翻了洗脚盆，豆大的雨点砸在老灶台的铁皮棚上，“噼啪”响得像放鞭炮。胡东东正往卤锅里添最后一把茴香，檐角的水流成了瀑布，在灶前积出个小水洼，映着锅里翻滚的红油，像块晃荡的红宝石。
“这雨下的，怕是没人来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汽，手里的锅铲“当啷”磕在锅沿上，“刚卤好的酱牛肉，再捂会儿就该老了。”
话音未落，院门口就传来“扑通”一声——是个穿雨衣的小伙子，连滚带爬地往里冲，雨衣上的泥点子溅了满地，像朵炸开的泥花。“老板！给我来二斤酱牛肉！”他扯着嗓子喊，声音混着雨声发颤，“我从城西骑车过来的，雨衣都被树枝刮破了，就为这口！”
胡东东刚把牛肉称好，院外又响起“哒哒”的拐杖声。雨幕里，那个总扶着老奶奶的女生，正撑着把破伞，一步一滑地挪。老奶奶的裤脚全湿了，紧紧攥着女生的胳膊，拐杖戳在泥里，陷下去半寸。“姑娘说……你们的酱牛肉能补铁，”老奶奶往灶前凑了凑，浑浊的眼睛望着卤锅，“我这老寒腿，下雨天就想吃口带劲的，暖暖心窝。”
炎耀赶紧往锅里捞了块带筋的牛肉，又盛了碗热汤，往她们手里塞：“快趁热吃，汤里加了生姜，驱寒。”牛肉在汤里泡得发胀，筋络吸足了卤汁，咬着能拉出细丝，香得老奶奶直咂嘴：“比我家煤炉炖的烂，香……”
雨最大的时候，院门口突然停了辆救护车。穿白大褂的医生举着伞冲进来，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菜单：“护士站的小姑娘们托我带十份‘翡翠汤面’，说你们的汤能治‘雨天emo症’！”他往灶台上放了个保温箱，“刚抢救完病人，我也蹭一碗，闻着这香，腿都不酸了。”
直播的小伙子举着手机，镜头里的雨帘裹着卤香，屏幕上的弹幕疯了似的刷：
“这才是真正的‘风雨无阻’！为了口热乎的，值！”
“看老奶奶吃牛肉那劲儿，我眼泪都下来了，这哪是吃饭，是吃日子啊！”
“医生都来抢！我现在穿拖鞋出门还来得及吗？坐标城东！”
胡东东给医生盛面时，手被烫了下，红了片，他往嘴里吮了吮，笑着说：“这雨越下，来的人越亲。”炎昭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轰”地窜起来，把四个少年的脸映得通红：“陈爷爷说过，老灶台的火，就该在难的时候更旺，给人盼头。”
傍晚雨停时，夕阳把云层染成了橘子色。穿雨衣的小伙子捧着牛肉往回走，塑料袋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出小水圈，像串省略号，没说出口的话全是“明天还来”。医生拎着保温箱往救护车跑，护士们的笑声顺着车窗飘出来，混着汤面的香。
老奶奶被女生扶着往外挪，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牛肉，油汁沾在指缝里，舍不得擦。“明儿……明儿还来，”她回头望了眼老灶台，灶里的火还亮着，像颗不会灭的星星，“吃你们的桂花糕。”
灶台上的卤锅还在咕嘟，酱牛肉的香混着雨后的青草味，在胡同里漫得老远。炎耀望着院门口的水洼，突然明白，老灶台最勾人的从来不是卤味本身，是暴雨里奔来的脚步，是老人嘴角的油光，是屏幕上没说出口的惦记——这些呀，比任何香料都入味，熬在日子里，成了让人忘不了的、暖暖的真味。
明天一早，太阳会出来，老灶台的香会飘得更远，等着那些被雨淋湿过的人，在烟火里，把日子嚼出甜，把奔波尝出香，把每一口热乎的，都吃成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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