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村口的老槐树下就聚了不少人。三蹦子停在碾盘旁,后斗里码着整齐的纸箱,印着“白玉霜”三个烫金大字的包装袋从箱缝里探出来,边角蹭着沾了泥点的帆布。春花蹲在地上拆箱时,指甲缝里还嵌着菜地里的黑泥——早上给育苗棚的幼苗喷水,不小心踩进了粪水坑。
“这袋子咋花花绿绿的?”二奶奶拄着拐杖凑过来,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她看着包装袋上印着的白菜图案,叶片上还泛着莹润的白光,倒真像当年霜降后从菜窖里拎出来的模样。只是右下角那个黑白方块格外扎眼,像块没绣完的补丁。
春花掏出手机,镜头对着方块框了框。“叮”的一声轻响,屏幕上跳出个页面,先是片绿油油的菜地,接着滚出几行字。她指尖划着屏幕念出声:“白玉霜,十字花科芸薹属。初代选育者:陈守义(1958年),改良者:陈春花(2023年)……”
“陈守义?那不是你太爷爷的名讳?”二奶奶的烟袋锅差点掉地上。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李大叔挤过来抢过手机,手指头在屏幕上乱点:“我看看我看看,这玩意儿能显灵?”
屏幕跟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切换出张泛黄的老照片。穿粗布对襟褂子的男人蹲在菜畦边,手里举着颗包得紧实的白菜,背景里的土坯房还带着茅草顶。“这是太爷爷!”春花眼睛一亮,照片是她去年翻老家木箱时找到的,边角都脆得掉渣,还是托县文化馆的人修复好存进电脑的。
李大叔的手指头在照片上戳了戳,页面又跳了页。“谱系”两个字下面列着一串年份:1958年选育成功,1976年提纯复壮,2020年基因测序完成,2023年杂交改良……每一行后面都跟着段小字,写着那年的收成、遇到的病虫害,甚至还有1998年洪水时,爷爷在菜窖里垫了三层木板才保住种子的事。
“这比族谱还详细!”有人啧啧称奇。三婶凑过来时,辫子梢上还缠着片油菜花瓣,她点开页面底部的视频,立刻传出沙沙的雨声。画面里是去年改良后的“白玉霜”在暴雨里的模样,叶片被打得噼啪响,根须却牢牢抓着泥土,半点没倒伏。
“春花,你爷爷知道不?”二奶奶突然压低声音。人群瞬间静了,都往陈家老屋的方向瞟。上个月基因检测结果出来时,爷爷蹲在门槛上抽了三袋烟,最后把烟袋锅一摔:“改就改吧,别把红绳弄丢了就行。”
那红绳是太奶奶传下来的规矩。每年留种的白菜都要在菜根系根红绳,收籽时连同绳结一起剪下来,塞进陶瓮里。爷爷说红绳能认家,就像走丢的孩子攥着娘给的信物。
正说着,老屋的门“吱呀”开了。爷爷背着个竹筐出来,筐沿挂着把锈迹斑斑的薅锄——准是又去菜窖查看储存的菜种了。他看见人群围着纸箱,脚步顿了顿,竹筐在肩上晃了晃。
“爷,您看!”春花举起包装袋,阳光透过塑料袋,把上面的红绳图案照得透亮。那图案是她特意让印刷厂加的,和太奶奶当年用的红头绳一个样式,绕成个简单的结,绳尾还飘着两缕细穗。
爷爷放下竹筐,粗糙的手掌在包装袋上摩挲着。他没看那些花哨的图案,指尖顺着红绳的纹路慢慢划,像是在数绳结的圈数。有人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视频里改良后的“白玉霜”正在大棚里舒展叶片,绿油油的一片望不到头。
“这是……”爷爷的声音有些发紧,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春花赶紧点开谱系页面,指着“1958年”那行字:“太爷爷当年在东沟的地块选的种,您看这照片,跟咱家老屋一模一样吧?”
照片里的土坯房确实眼熟,屋檐下还挂着串干辣椒,和现在房梁上的那串一个挂法。爷爷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突然往老屋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众人跟过去时,见他从樟木箱底翻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根褪色的红绳,缠着个小小的纸包。
“你太爷爷当年就用这绳系的菜根。”爷爷把红绳放在包装袋旁,两截红绳一旧一新,在阳光下泛着相似的光泽。他拿起包装袋,对着太阳举了举,忽然笑了,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这绳结打得不地道,你太奶奶绕三圈才打一个结,你这才两圈。”
春花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确实没数过太奶奶的绳结,只凭着记忆画了个大概。人群里有人笑起来,二奶奶拍着大腿:“老陈头这是挑刺呢,知道你丫头有心就成!”
爷爷没接话,拿着包装袋往菜地方向走。春花赶紧跟上,见他径直走到育苗棚前。棚里的幼苗刚冒出两片子叶,嫩黄中带着点浅绿,像极了她小时候画的小鸡崽。爷爷蹲下身,手指在苗床边缘划了划,泥土簌簌落在鞋面上。
“这二维码……真能记住这些?”他忽然问,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文字。春花点点头,点开“种植要点”页面,里面不光有施肥配方,还有病虫害防治的视频,连什么时候薅草、什么时候浇水都标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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