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巷口那令人心酸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吕不韦的心头烙下了“奇货可居”四个大字,滚烫而深刻。他没有立刻行动,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确认猎物价值后,反而更加沉得住气。他需要让那因受辱而剧烈波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也需要一个更自然、更不显突兀的接近方式。
他带着吕槐,并未尾随异人进入那条更深的巷子,而是看似随意地在附近又绕了两圈,买了些无关紧要的杂物,仿佛只是两个偶然路过、对邯郸陋巷风情略有兴趣的外地商贾。期间,他低声对吕槐吩咐了几句,吕槐点头,悄然离去了一小会儿,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用上好锦缎包裹、大小适中却显得颇为沉手的礼盒。
“主人,按您的吩咐,备了些黄白之物和一块上好的荆山玉璜。”吕槐低声道。
吕不韦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异人消失的那个巷口,眼神锐利如鹰隼。“分量要足,既要显诚意,又不能过于骇俗,吓着了这位惊弓之鸟般的公子。初次见面,礼是敲门砖,话,才是钩子。”
他估算着时间,觉得异人应该已经回到那所谓的“馆舍”,并且有了一点整理心情的余裕。此刻前去,既不至于让他刚受辱的情绪尚未平复而拒绝见客,又能趁着他内心最为脆弱、对善意最为渴望的时机,敲开那扇门。
“走吧,槐伯。是时候,去拜会一下我们未来的‘奇货’了。”吕不韦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整洁的衣冠,将因快步行走而微乱的发髻稍稍正了正,确保自己以一个富足、体面且不失恭敬的形象出现。他深知,第一印象,在这等落魄贵人面前,尤为重要。
主仆二人再次踏入榆林巷,这一次,目标明确。
巷子比想象的还要深,也更显破败。两侧的土墙有些已经坍塌,露出里面夯土的层次,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和不知名的杂草。空气中那股霉烂气息更加浓郁,还夹杂着牲畜的臭味。很难想象,一位秦国的公子,会居住在如此环境之中。
走到巷子近乎尽头处,一扇歪歪斜斜、漆皮剥落大半的木质院门出现在眼前。院墙低矮,能看到里面几间同样低矮、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若非吕不韦事先知晓,绝不会将此地与“质子馆舍”联系起来。这里甚至不如卫国一个寻常富户的宅院。
院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吕不韦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压抑的、低沉的咳嗽,以及一个苍老而带着浓重忧虑的声音:“公子……您,您没事吧?那些天杀的小崽子……唉!” 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没有听到异人的回答,或许他只是摇了摇头,或许连说话的力气和心情都没有了。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对吕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门外等候。然后,他伸出手,没有用力推门,而是用指节,在那扇破旧的木门上,不轻不重、极有韵律地叩响了三次。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陋巷中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短暂的沉默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
“吱呀——”一声,院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更宽的缝隙,探出一张布满皱纹、写满沧桑与警惕的老脸。老人年纪看来比吕槐还要大些,头发花白稀疏,穿着一身比异人更加破旧、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褐色短褐,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长期处于不安环境中养成的、审视的光芒。他便是异人身边仅存的、忠诚却悲观的老仆——僖。
“你们……找谁?”僖的声音沙哑而谨慎,目光在吕不韦华贵的衣着和身后吕槐手中的礼盒上扫过,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富贵的陌生人,对于他们主仆而言,往往意味着麻烦,而非好运。
吕不韦没有理会僖,他的目光越过老仆的肩膀,直接投向院内。
只见院子里,异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几间破屋前的一小片空地上,依旧在默默地拍打着深衣上的尘土。听到敲门声和僖的问话,他拍打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近距离看,他的面容更加清晰。苍白,消瘦,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和郁色。但那份属于王室子弟的、依稀可辨的清秀轮廓还在。他的眼神,在与吕不韦目光接触的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诧异和茫然,随即被更深的警惕所覆盖。
多年来的遭遇,早已让他习惯了世人的冷眼、轻蔑和恶意。一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陌生人,带着礼物,出现在他这破败的门前,这场景太过诡异,超出了他日常的经验范畴。
吕不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在对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他上前一步,无视了老仆僖警惕的目光,对着院内的异人,拱手,弯腰,行了一个标准而无可挑剔的、面对贵族时应有的礼节。他的动作舒展流畅,带着自然的恭敬,没有丝毫勉强或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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