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诡异寂静。落水后的狼狈与虚弱似乎还笼罩着那位安远侯府的嫡女,但她此刻挺直的脊梁,清亮锐利的眼神,以及那石破天惊的言语,都与他们认知中那个怯懦痴缠的秦绾判若两人。
“绾儿!你胡说什么!”继母王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利的声音带着惶恐与斥责,“你落水受了惊吓,开始说胡话了!快,扶小姐回府休息!”她急忙示意身后的嬷嬷上前,试图将秦绾带走,阻断这场可能给侯府带来灭顶之灾的闹剧。
靖王萧景珩先是一愣,随即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厌恶:“秦绾,你为了引起本王的注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竟敢在裴大人面前大放厥词?还不快向裴大人请罪!”他认定这是秦绾纠缠他的新把戏,愚蠢且令人作呕。
周围的勋贵子弟和仆从们虽不敢大声议论,但交换的眼神中都充满了鄙夷和看笑话的意味。安远侯府的草包小姐,竟敢妄言助首辅大人肃清朝野?这简直是他们听过最荒谬的笑话!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裴砚并未理会周遭的嘈杂,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依旧停留在秦绾脸上。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发丝湿漉地贴在额角颊边,模样堪称狼狈。唯独那双眼睛,清澈、冷静,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睿智与一种与他相似的、隐藏在平静下的锋芒。这绝不是一个痴傻少女会有的眼神。
“毕生所学?”裴砚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病弱的沙哑,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人的耳膜,“秦小姐,据本官所知,你年方十五,养在深闺,‘毕生所学’……不知是何学?”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嘲讽,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具压迫感,像是在审阅一份漏洞百出的卷宗。
秦绾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或恶意或好奇,但她浑不在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产生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裴大人可知,漕运之弊,积重难返,症结并非仅在贪墨,而在‘损耗’二字?”她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各地粮仓上报损耗,已成常例,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远比直接贪墨粮款更为隐蔽,也更为庞大。若大人欲整顿漕运,不妨从此处入手,严核各地历年损耗明细,凡超出定额者,严惩不贷。此其一。”
她微微停顿,观察着裴砚的反应。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眸色似乎深了些许。
秦绾继续道:“其二,大人如今推行‘清丈田亩’,触及豪强利益,故而阻力重重。为何不‘以退为进’?先选取一两家势力盘根错节,但其本身已外强中干、内部矛盾重重之家族作为突破口,并非一味强压,而是许其主动投诚者以轻罚,甚至将其部分势力收归己用。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批。待其联盟自破,再行全面推进,事半功倍。”
她所说的,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计策,而是现代管理学和斗争中常用的策略。但对于这个时代困于局中的人而言,这种精准的问题定位和打破常规的破局思路,无疑具有极强的冲击力。
裴砚的目光终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那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名为“兴趣”的东西。漕运之弊,他自然知晓,也在着手处理,但“损耗”这个切入点,确实刁钻。清丈田亩的策略,更是与他幕僚团队争论数日才定下的方略不谋而合,甚至更为老辣狠绝。
这个秦家小姐,有点意思。
“信口开河!”靖王萧景珩见裴砚并未动怒,反而似在倾听,心中莫名烦躁,出声打断,“朝堂大事,岂容你一个闺阁女子妄加评议!裴大人,此女言行无状,冲撞大人,还是交由安远侯府自行管教为好!”
秦绾却看也没看萧景珩一眼,她的目光始终锁定裴砚,仿佛在场只有这一个人值得她对话。她裹紧了身上那件宽大的玄色披风,上面清冷的松木气息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小女是否信口开河,大人自有决断。”她微微昂起头,湿漉的发丝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小女今日之言,大人可派人查证。他日若觉小女尚有可用之处,安远侯府,静候大人佳音。”
她这是在给自己,也是给裴砚留下一个台阶和后续的可能。她深知,以她现在的能力和处境,不可能立刻就让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纳头便拜,她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记住她、并愿意在她身上投注一丝关注的机会。
说完这番话,秦绾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她强行站稳,不再看任何人,对着裴砚的方向,依着记忆中的礼仪,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在众人或惊疑、或鄙夷、或复杂的目光中,朝着安远侯府的马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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