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钉子极细,却淬了毒,无声无息地刺入这座城市最柔软的梦境。
白桃的指尖依旧停在老妪的寸口上,那股“滞”感仿佛有了生命,正顺着她的指腹,试图钻入她的脉搏。
她凝神细辨,那滞涩之下寄生的微弱节律,竟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韵味——那是《护愿文》的起音。
“老人家,”白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引导的柔和,“您再仔细想想,每晚惊醒时,窗外那低语,像什么?”
老妪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努力在记忆的浑水中搜捞着。
她皱着眉,脸上满是困惑:“听不清,实在听不清。就像……就像我家那口老铁锅,锅盖刚掀开那一下,‘噗’的一声,气冒出来,然后……然后好像有人轻轻念了四个字,就没了。”
白桃的指尖猛地一颤。
“噗”。
那不是声音,是气。
是《护愿文》诵读前独有的“气引法”!
祖父曾教过她,真正的祝祷并非始于唇齿,而是始于丹田。
先聚气,再缓吐,气流冲击声带前那一个细微的停顿与喷发,正是祝祷是否诚心的第一道门槛。
这微小的气音,寻常人根本无从察晓,唯有长期沉浸其中的耳濡者,才会在潜意识中捕捉到这启动的讯号。
而那四个字,必然是“天清地宁”。
敌人竟如此阴毒,他们不仅破译了《护愿文》的片段,更掌握了它最根本的触发机制,并将其逆转,变成一种扰乱心神的魔音,在子夜时分,精准地投向那些曾经被《护愿文》守护的人们。
他们要拔掉的,不是某一个节点,而是整座城市赖以安眠的心理基石。
白桃收回手,为老妪开了几味安神养血的寻常方子,心中却已掀起惊涛。
她必须立刻验证自己的猜想。
她没有回军统的验尸房,而是径直转往夫子庙。
秦淮河畔,人声鼎沸,各色小吃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构成金陵城独有的烟火人间。
她停在了一家专卖赤豆元宵的摊子前。
摊主是个聋哑匠人,动作却麻利干净,眼神平和。
他的摊位上,一口硕大的铜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每当有客人要元宵,匠人便会用一个巨大的木锅盖,利落地将锅口盖住,焖上片刻,再猛地掀开。
就是这一刻。
锅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甜香伴随着灼热的蒸汽“噗”地一下喷涌而出。
白桃的目光没有看锅,而是飞速扫过周围的食客。
一个正在低头喝茶的男人,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几个嬉闹的学生,在蒸汽喷涌的刹那,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不足半秒的集体静默。
随后,男人继续喝茶,妇人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学生们则被香气引得凑得更近。
他们的动作各不相同,后续的反应也毫无关联,但就在那掀开锅盖的一刹那,整条街的嘈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呼吸节奏,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同步。
白桃从袖中取出一枚细长的乌银针,悄然走到摊位侧面,那里是蒸汽最盛的地方。
她没有将针伸入蒸汽,而是悬于掌心之上,闭上双眼,用自己“药王宗”独特的感应法门,去感知那股上升热流带来的气场波动。
匠人再一次揭开了锅盖。
热气升腾,拂过她的掌心。
那枚静悬的银针,竟开始以一种极其微弱的频率轻轻震颤起来。
那频率,与当年祖父在祠堂诵经时,身前那座紫铜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其摆动的节律,分毫不差。
她终于懂了。
陆九和周砚他们播下的种子,已经进化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不再是人在守护某个文本,而是生活中的某个动作,某个仪式本身,成为了守护的开关。
“揭锅”,这个千百年来厨房里最寻常不过的动作,已经在这座城市里,被赋予了《护愿文》“启”字的印记。
与此同时,城南的一条深巷里,周砚正为一个朋友的葬礼帮忙。
他路过一户门前挂着白幡的人家,门虚掩着,院内寂静无声,连一丝炊烟也无。
他有些好奇,便向旁边一位拄着拐杖晒太阳的陈阿婆打听。
“这是老规矩了。”陈阿婆眯着眼,声音缓慢而清晰,“头七不开灶。人刚走,魂魄还在家里徘徊,灶火一旺,阳气太盛,惊了魂,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周砚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再开火?”
“等过了头七,第八天一早,第一锅粥熬开了,全家老小围着坐,一人喝上一口,这才算是把魂叫回来了,家也才算安了。”陈阿婆顿了顿,又补充道,“火断一天,心才能静。这叫‘还阳汤’,是给活人喝的,也是给走的人看的。”
周砚猛然间想起,他整理过的那些残缺的《唱本集》里,确有一句批注:“七日闭鼎,八日启明,魂归汤沸,家宅乃宁。”他原以为这只是某种炼丹术的隐喻,没想到,竟是金陵民间丧葬习俗的真实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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