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酷热、窒息般的挤压感……
还有那无休无止、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颠簸!
孟礼欢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着,胸膛如同破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昏暗,鼻腔里充斥着的,不再是远洋渔轮底舱那混杂着机油、鱼腥、汗臭和霉变的绝望气息,而是一种……久远到几乎遗忘的味道。
土炕特有的、被体温烘烤过的干燥泥土和麦秆味,老旧木头柜子散发出的淡淡腐朽气,还有窗外飘来的、清晨时分海边渔村独有的潮湿海风与柴火烟雾的混合体。
这是……?
他猛地坐起身,粗糙的土布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精壮却略显单薄的年轻胸膛。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双骨节分明、虽然粗糙却充满年轻活力的手,不再是那双被海风咸水浸泡得开裂变形、布满深褐色老斑和伤疤的枯槁手掌。
心脏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巨响。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四周。
糊着旧报纸的泥土墙壁,因为潮湿而卷边发黄,上面还贴着几张泛黄的奖状,字迹模糊不清。
一个掉了漆的红色老式木头柜子静静立在墙角,柜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鲤跃龙门”年画。
窗户是木格的,贴着薄薄的窗户纸,外面天光微熹,透进朦胧的光线,将房间内简陋的轮廓一点点勾勒出来。
炕梢另一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另一床小花被子里,睡得正香甜,呼吸均匀绵长。
那是……他的闺女,小名丫蛋儿,大名孟招娣。
此刻的她,看上去只有一两岁模样,小脸胖嘟嘟的,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不是那后来因为家贫辍学、早早嫁人、眉宇间总带着一缕化不开愁苦的憔悴妇人。
更不是那冰冷的大西洋底,沉入无尽黑暗的钢铁棺材!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
我……这是在哪?
幻觉?
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
尖锐的疼痛感如此真实,清晰无比地传入大脑。
不是梦!
没等他理清这匪夷所思的状况,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极轻的脚步声,以及压低了嗓门的女人说话声。
“娘,我走了啊,锅里有糊好的饼子,咸鱼疙瘩汤在灶上温着,丫蛋儿醒了您给她喂点……”
是晶晶!
是韩晶晶的声音!
年轻、清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认命般的麻木。
轰隆!
如同一个炸雷在脑海里爆开!
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奔涌汇聚,瞬间将他淹没!
1983年!
7月26日!
就是今天!
他那个勤快、贤惠、模样俊俏却命比纸薄的小媳妇韩晶晶,就是在这个清晨,像往常一样,趁着天还没大亮,偷偷起身,拎着筐,拿着小铲刀,上了屯子后面的野猪岭!
她想去碰碰运气,采点山菌子,或者捡点榛子松塔,好换点零钱,贴补这个几乎被他这个混球丈夫掏空的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晌午过后,屯里上山找人的乡亲,只抬回来一具被野猪獠牙挑得肠穿肚烂、血肉模糊的冰冷尸体……
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任劳任怨、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的女人,就这么没了。
他孟礼欢的媳妇,就这么没了!
从此,家散了。
爹娘一夜白头,整日以泪洗面。
丫蛋儿没了娘,早早辍学。
他孟礼欢……这个原本被爹娘和三个姐姐娇惯出来的混球、二愣子、街溜子,在巨大的悲痛和全屯人的指指点点中,似乎短暂地“醒”了一下,但很快又变本加厉地沉沦下去,用酒精和赌博麻痹自己,直到把家底彻底败光,把爹娘最后一点心血气干,才在无尽的悔恨和羞愧中,跟着蛇头偷渡出国,上了远洋渔船,在风浪、剥削和孤独中,浑浑噩噩地熬完了后半辈子,最终在一次特大风暴中,连同那条破旧的渔船一起,沉入了冰冷的大西洋底……
他至死,都没能再回一趟东北老家,没给爹娘坟前添一把土,没脸去见早早嫁人的闺女……
他孟礼欢,活脱脱就是靠山屯最大的笑话!是爹娘和姐姐们一生的痛!是毁了韩晶晶一辈子的罪魁祸首!
巨大的悔恨、悲痛、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再次窒息。
不!
不能!
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晶晶!别去!”
孟礼欢发出一声嘶哑的、近乎非人的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猛地从炕上弹起,甚至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子,踉踉跄跄地就冲出了里屋。
外屋灶间,韩晶晶正准备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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