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篝火,似乎将沈安平心中那块最坚硬的寒冰,融化了一个小角。
第二天清晨,当游击队的战士们像往常一样,在营地外的空地上进行射击训练时,靠在山洞口养伤的沈安平,第一次,没有选择漠然地移开目光。
他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些热情高涨、却不得要领的战士们,用着最拙劣的方式,浪费着本就无比宝贵的子弹。
他们的举枪姿势千奇百怪,有的人把枪托顶在锁骨上,开一枪自己就疼得龇牙咧嘴;有的人瞄准时,连呼吸都忘了调整,枪口晃得像风中的树叶;更多的人,则是急于求成,砰砰砰地打完几枪,却连子弹飞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十几个人打下来,远处那个五十米外的木靶上,只有一个弹孔,还是蒙上的。
王大疤在一旁看得是连连摇头,却又无可奈何。他自己也是半路出家的泥腿子,打仗凭的是一腔热血和一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对于这种精细的枪法,他也是一窍不通。
“都省着点子弹!”他只能扯着嗓子大吼,“把枪给老子擦干净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别到了战场上给老子掉链子!”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你们这样,不是在练枪,是在浪费子弹,浪费生命。”
王大疤猛地回头,看到沈安平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他后背的伤势还未痊愈,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得吓人。
“沈兄弟,你……”王大疤有些惊讶。
沈安平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了靶场上,从一个年轻战士的手中,拿过了一支老旧的汉阳造。
他甚至没有怎么瞄准,只是用一种近乎本能的、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举枪、抵肩、开火!
“砰!”
一声枪响。 五十米外,木靶的正中心,多出了一个精准的弹孔。
整个靶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这个只用了一秒钟,就完成了瞄准和射击的男人。
“枪,是猎人的另一双眼睛,是战士生命的延伸,不是烧火棍。”沈安平缓缓地放下枪,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在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们第二次开枪的机会。”
他将枪还给了那个目瞪口呆的年轻战士,转身,对王大疤说道:“给我五个人。”
“啊?”王大疤一时没反应过来。
“从你的兵里,挑五个眼睛最好,性子最稳,手最不抖的人出来。”沈安平的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我教他们,怎么用最少的子弹,杀最多的鬼子。”
王大疤先是一愣,随即,那只独眼里,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光芒! 他做梦都想提升队伍的战斗力,可一直苦于没有好的教官!而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被日本人称为“山鬼”的男人,他的枪法,简直就是神!
“好!太好了!”王大疤激动得一拍大腿,“兄弟,哥哥我替队里所有的弟兄,谢谢你了!”
很快,一场别开生面的选拔,便在营地里展开了。 沈安平的选拔方式,和他的人一样,简单、直接,甚至有些……残酷。
第一项,稳。 他让所有候选人,伸出双手,手心向上,各放一块石头。谁能坚持一个时辰,石头不掉,手不抖,谁就过关。
第二项,静。 他让通过第一项的人,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他会在暗处观察,谁最先因为蚊虫叮咬或是枯燥而动了,谁就淘汰。
第三项,眼。 他指着百米外的一棵大树,让剩下的人,说出上面有几个鸟巢,几片枯叶。
三轮下来,原本几十个报名的人,只剩下了五个。一个是在之前战斗中表现不错的年轻战士,名叫“猴子”,另外四个,也都是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做事极其专注的庄稼汉。
神射手的班底,就此成立。 而他们的“地狱式训练”,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沈安平的训练方式,和他的人一样,冷酷到了极致。
他教的第一课,不是射击,而是……潜伏。 他让五个人,涂上泥巴和草叶,趴在训练场旁边的乱石堆里,从清晨,一直趴到日落。期间,不准动,不准说话,甚至连挪一下屁股都不行。
“猎物,是等出来的,不是追出来的。”这是他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他教的第二课,不是瞄准,而是……观察。 他会让五个人,盯着一片树叶,看上半天,然后闭上眼睛,复述出上面有多少条叶脉,有多少个虫蛀的缺口。
“你们的眼睛,要比鹰更尖。在你们看到敌人之前,你们要先看到一百种可以杀死他的方法,和一百种可以让他杀死你的陷阱。”
直到半个月后,当这五个人的性子,都被他磨得如同磐石一般时,沈安平才终于,允许他们摸枪。
但他给每个人的,一天只有三颗子弹。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趴着也好,靠着也好。三颗子弹,必须给我打中那一百米外的三片叶子。谁打不中,今天的饭就不用吃了,继续在这里趴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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