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潇湘
:残荷听雨心自寒
腊月里的京城,天色总是阴沉得早。才申时末刻,荣国府内已是暗沉沉一片,各处早早掌了灯。那寒风像是能钻透骨头缝儿,裹挟着零星雪沫子,在亭台楼阁间穿梭呼啸,刮得窗棂子呜呜作响。
潇湘馆内,更是冷寂得如同冰窟一般。
林黛玉拥着一件半旧的银鼠皮褂子,斜倚在临窗的暖榻上,手中虽捧着一卷《庄子》,眼神却怔怔地落在窗外那几竿枯竹上。竹叶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僵硬地摇摆,映在窗纸上,便是一幅疏离寥落的墨影。
紫鹃悄无声息地进来,往那黄铜脚炉里又添了两块银炭,看着黛玉单薄的肩头,忍不住低声道:“姑娘,仔细冻着了。这屋里炭气重,要不我再把那扇玻璃窗开条缝儿?”
黛玉缓缓回过头,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那双含情目下,隐约有着青色的阴影,更显得目似点漆,深不见底。她微微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室的清冷:“不必了。横竖是一样的冷,何必再放进些寒气来。”
紫鹃心里一酸。自打入冬,这府里各房的份例炭火便有些供应不及。她们这潇湘馆,虽说有老太太的关照,但经手的人层层克扣,送来的炭总是些烟大气味劣的,还不如这银炭耐烧。姑娘身子弱,受不得烟熏,只得用了自己体己银子,让雪雁偷偷出去买些好的来凑合着用。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雪雁还没回来?”黛玉问道,目光又转向了窗外,天色愈发暗了。
“应该快了。”紫鹃忙道,“兴许是雪天路滑,难走些。”
正说着,就听门外帘子响动,一股寒气扑进来,雪雁跺着脚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鼻子还冻得通红,发梢肩头都落着未化的雪粒。她手里提着个小包袱,先走到火盆边烤了烤手,才走到黛玉跟前。
“姑娘,东西买来了。只是……”雪雁脸上有些愤愤不平,又强压着,“回来的路上,碰见玉钏儿姐姐了,她偷偷拉我到一边,说……说太太屋里这个月的月钱早两天就发了,唯独……唯独我们潇湘馆的,说是账房那边还没算清楚,要再等几日。”
黛玉捧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紧,指尖泛出青白色。她没说话,只是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覆了下去,遮住了眼底瞬间涌起的波澜。
紫鹃一听就急了:“又拖?上个月就拖了七八日,这个月又来了!这分明是……”她猛地刹住话头,看了一眼黛玉的脸色,把“作践我们姑娘”几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宝二爷为了林姑娘疯魔痴狂,谁又不知道太太心中属意的是有金锁的宝姑娘?这底下人的势利眼,自然是看准了风向来踩低捧高。
黛玉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错觉。她淡淡道:“知道了。许是年底下事忙,耽搁了也是有的。那炭可买到了?”
雪雁忙打开包袱,露出里面几块上好的红罗炭:“买到了,只是价钱又涨了些。姑娘给的银子差点不够,我还是赊了掌柜的几十文,说好下次去一并还上。”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难为你了。紫鹃,把炭收起来吧,仔细些用。”
紫鹃接过炭,心里堵得难受。想她家姑娘,也是巡盐御史家的千金小姐,何曾为这些银钱炭火的小事操过心、受过委屈?如今寄居在这府里,竟是连下人都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刁难。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下了,只默默地将炭块收好。
屋内一时寂静下来,只听得窗外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那竹枝敲打着屋檐,笃笃地响。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婆子们的说笑和箱笼落地的动静。雪雁侧耳听了听,奇道:“这像是……宝二爷院子那边的动静?”
紫鹃走到门口,掀开棉帘一角往外瞧了瞧,回头低声道:“是了,是姨太太家送东西来了,好几口大箱子,正往蘅芜苑里搬呢。听说都是些上用的绸缎、宫制的点心,还有特意给宝姑娘打的头面首饰,金光灿灿的,惹得一堆人围着看呢。”
黛玉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想起前几日请安时,王夫人拉着宝钗的手,笑眯眯地说:“姨太太疼你,知道你要在这边过年,紧赶慢赶地送了年货来,只怕你受了委屈。”那语气里的亲热和得意,与平日里对自己客气而疏远的笑容,判若两人。
金玉良缘……这四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心口,细密而尖锐地疼了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并没有什么劳什子金锁,只有一颗自幼便多病多愁、敏感异常的心。
就在这时,贾宝玉的声音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林妹妹!林妹妹可在屋里?”
话音未落,人已经裹着一身冷风冲了进来。他穿着大红猩猩毡斗篷,额上戴着束发紫金冠,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只是此刻脸上带着几分焦灼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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