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并未因那阴冷精神力的退去而显得温和,反而像一张被拉紧的、浸透了墨汁的皮革,沉闷地覆盖着澄瑞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无形交锋的涟漪,一种被毒蛇舔舐过肌肤的粘腻与寒意,萦绕不散。
云芷坐在床沿,指尖的微颤尚未完全平息。萧绝蹲在她面前,宽厚的手掌依旧包裹着她冰凉的手,内力如同温暖的溪流,持续而稳定地透过契约烙印渡送过去,滋养着她因过度消耗而略显干涸的魂力。
两人都没有说话,寂静中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通过契约感知到的、对方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战栗,混合着对未知敌人的深深忌惮,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不能再有下一次。”萧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坚决,如同金石交击。他抬起头,眼中是未经掩饰的杀伐之气,“他既然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下一次,可能就不只是窥探。”
云芷点了点头,唇色依旧有些发白。方才那短暂的对抗,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与国师玄玑真人的斗争,已经彻底脱离了寻常权谋与武力的范畴,踏入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凶险的领域。画皮师的能力,在面对这种纯粹的精神侵蚀时,既是敏感的探测器,也可能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寻常侍卫和内功防御,对这种层面的精神侵袭效果有限。”云芷轻声分析,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评估着无形的防线,“我们需要一种……更根本的防护。”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房间一角的书案上。那里,静静地摆放着她的画笔与各色颜料,还有几卷空白的画纸。在常人眼中,那是作画的工具,但在她手中,那是沟通阴阳、定格记忆、甚至蕴含奇异力量的媒介。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
“或许……我们可以主动构筑一道屏障。”云芷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一种属于创造者与守护者的专注,“一道以画皮师之力为根基,以你的内力为骨架,通过契约融合的精神屏障。”
萧绝目光一凝:“具体要怎么做?”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力量运用,他信任云芷的判断。
“需要你的全力配合,以及……绝对的信任。”云芷看向他,眼神清澈而郑重,“屏障的核心,将烙印下我们两人的精神印记,它守护的不仅是我,而是‘我们’。任何外来的精神力量,想要穿透它,都必须同时面对我们两人的意志反击。”
“开始吧。”萧绝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身,依旧握着她的手,将她从床沿引至房间中央的空地。“需要我如何做?”
云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脑海中那个源于画皮师传承、却又经过她与契约特性结合后改良的构想清晰化。
“站在原地,闭上眼,收敛所有对外攻击的意念,只保留最纯粹的守护之心。”她指导着萧绝,“然后,放开你对内力的控制,让我来引导。”
萧绝依言而行,闭上双目,挺拔的身姿如同山岳般稳固。他刻意散去周身凌厉的气势,将磅礴的内力收敛于丹田经脉之中,只留下一片如同深海般沉静的守护意志。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交付,将自身力量的指挥权,暂时交托给了云芷。
云芷也闭上了眼睛,但她“看”到的世界却更加清晰。通过契约的桥梁,她能“看到”萧绝体内那如同金色海洋般浩瀚而温暖的内力,也能感受到他那坚定如磐石的守护意念。
她抬起双手,并未拿起实物画笔,而是以指尖虚引,仿佛在空气中蘸取着无形的“颜料”。这一次,她调动的不仅仅是自身的画皮师魂力,更通过契约,小心翼翼地、如同引导涓流般,将萧绝那沉静的内力一丝丝引出,与自己的魂力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精微的过程。内力至阳至刚,魂力阴柔灵动,性质迥异。若非有“生死相随契”这灵魂层面的纽带,强行融合只会导致两股力量互相冲突、反噬己身。
但此刻,在云芷精妙的引导和萧绝毫无保留的配合下,金色的内力与银辉色的魂力并未排斥,反而如同两种性质不同的颜料,被一位技艺超凡的画师调和,开始缓慢而稳定地交融,形成一种闪烁着澹澹金芒的、更加凝实厚重的独特能量。
云芷的指尖开始在空中舞动。
她不是在胡乱划动,而是在“绘制”。以融合后的能量为墨,以两人所在之处为中心,以整个卧室的空间为画卷,勾勒出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符文与线条。这些符文并非固定不变,而是随着她指尖的流转,不断生灭、组合,蕴含着“隔绝”、“守护”、“反弹”、“警示”等多重意蕴。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每一笔落下,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心神与能量。云芷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萧绝通过契约传递过来的内力源源不断,如同最坚实的后盾,支撑着她完成这前所未有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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