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
低沉威严的堂威声穿透雨幕,在绍兴府衙公堂内外回荡。沈砚秋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半“请”半押地带至堂下。
堂上明镜高悬,烛火通明,映照出通判周显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他身着青色官袍,端坐案后,惊堂木紧握在手,目光如钩,死死钉在沈砚秋身上。堂下两侧,除了持棍而立的衙役,还有不少未被驱散、伸着脖子看热闹的生员,他们交头接耳,眼神复杂,既有幸灾乐祸,也有掩藏不住的惊疑——显然,沈砚秋昨日关于“墨迹”的质疑,已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沈砚秋!”周显不等沈砚秋站稳,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下,“你可知罪!”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寒冷和紧张而微颤的身体,强迫自己站直。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周显,拱手行礼,声音清晰却带着刻意表现的虚弱:“学生沈砚秋,叩见大人。学生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大人明示。”
“还敢狡辩!”周显见他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心头火起,抓起案上那卷“夹带”,狠狠掷于堂下,“此物从你号舍搜出,人证物证俱在!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那卷纸落在沈砚秋脚前,滚开少许,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八股范文。
沈砚秋没有立刻去捡,反而微微蹙眉,脸上适时的露出困惑与冤屈:“大人,此物确非学生所有。学生寒窗十载,深知科举之重,岂会行此自毁前程之事?此等陈词滥调……”
他话锋一顿,刻意提高了声调,确保堂内外所有人都能听清,“……焉及学生昨日策论卷中所阐述的‘重农而不抑商,扶植商贾以滋养农桑,方可解我绍兴钱粮之困’之见解万一?”
此言一出,堂下生员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重农不抑商?这论调倒是新奇!”
“他策论真是这么写的?若真如此,这夹带上的东西确实粗浅了……”
“莫非真有冤情?”
周显脸色一沉,他没料到沈砚秋不直接辩驳夹带真假,反而先抬出策论内容来对比,这无形中就在众人心里种下了“夹带与其实力不符”的种子。他厉声打断:“休得东拉西扯!策论是策论,夹带是夹带!如今铁证在此,容不得你诡辩!”
“大人息怒。”沈砚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卷“夹带”,动作缓慢,仿佛生怕弄坏了“证据”。他双手捧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纸面,然后抬头,眼神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读书人的执拗,“既然大人认定此为学生所写,学生恳请大人,允学生当场默写昨日策论答卷。一来,可证学生清白,二来,也可请大人与诸位同窗比对字迹,看看这‘铁证’上的字,与学生亲笔所书,可有半分相似!”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坦荡。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周显都噎了一下。
现场默写?比对字迹?这书生好大的自信!若他真能默写出那番“重农不抑商”的见解,且字迹与夹带迥异,那这“铁证”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周显眼神闪烁,他当然知道字迹对不上,伪造者仓促之间,形尚可仿,神韵却差得远。他本想强行压下此事,但眼下众目睽睽,若断然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
就在周显犹豫的刹那,堂下生员中有人忍不住出声:
“周大人,既然沈兄有此请求,何不让他一试?”
“是啊大人,若字迹相同,他便无可抵赖;若不同,也好还他一个清白!”
“请大人明鉴!”
舆论在悄然转向。周显骑虎难下,他阴冷地盯了沈砚秋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取纸笔来!”
衙役很快搬来小案和文房四宝。沈砚秋谢过,撩袍端坐于案前。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并非回忆,而是在调动原主肌肉深处关于那篇策论的记忆,同时融入自己现代的逻辑理解。再次睁眼时,他目光沉静,提起那支略显粗劣的毛笔,蘸饱了墨。
笔落于纸,初时略显滞涩,随即越来越快,越来越稳。不再是昨日考场上的谨慎工整,而是带着一股沛然之气,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原主的书法功底本就扎实,此刻在沈砚秋决绝的心境驱动下,更显锋芒毕露。
他没有完全照抄记忆,而是将原主对绍兴棉纺业凋敝的观察,与自己对明末经济困境的理解结合,字句铿锵,分析入木三分。尤其是对“乡绅借火耗、羡余盘剥农户,垄断棉纺原料”的抨击,虽未点名道姓,却字字见血,听得堂下一些出身寒微的生员感同身受,暗自握拳。
而更让人惊叹的是那笔字!与地上那卷“夹带”上略显呆板、浮滑的字迹相比,沈砚秋此刻写出的字,结构严谨,笔力遒劲,转折处自带风骨,一望便知是多年苦功所致,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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