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的,媚姐!”陈芳趁热打铁,“王海平这人我老公见过,老实巴交,不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就是干工地的,晒得黑了点!找个时间,我让我老公牵个线,你们就在工地附近大排档吃个饭,简单聊聊!成不成再说,就当多认识个朋友,行不?总比你一个人闷着强!”
王媚听着陈芳连珠炮似的劝说,出租屋的冰冷和空洞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庞大,像一个巨大的怪兽,正无声地吞噬着她。她想起母亲电话里的哭诉,想起父亲佝偻的腰,想起钱包里那几张可怜的零钞,想起流水线上永无止境的重复动作……她需要抓住点什么,什么都好。哪怕是另一根稻草。
“……好。”这个字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几天后,王媚跟着陈芳和她老公,来到了城郊结合部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附近。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灰和汗水的味道。陈芳老公指着不远处一个蹲在路边水泥管子上、端着大号搪瓷碗扒饭的男人:“喏,就他,王海平。”
那人听见声音,抬起头。一张被南方的烈日和风沙打磨得黝黑粗糙的脸,皱纹深刻,像刀刻斧凿。头发短而硬,夹杂着不少灰白。他穿着一件沾满泥点和汗渍的旧迷彩服,裤腿挽到小腿肚,脚上一双磨得发白的黄胶鞋。看到他们,他连忙放下碗,站起身,显得有些局促,搓了搓同样粗糙、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劣质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陈哥,芳妹子,来了啊?”他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乡音。目光随即落到王媚身上,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T恤,眼神里没有林先生那种审视和评估,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衡量一件实用物品的直白。那目光让王媚感到一阵不适,下意识地微微侧了侧身。
“海平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王媚,媚姐。”陈芳热情地介绍。
“王……王媚同志,你好你好!”王海平伸出手,似乎想握手,看到自己手上的泥污,又尴尬地在裤子上蹭了蹭,缩了回去。
他们走进旁边一家挂着油腻招牌的大排档。塑料桌椅油腻腻的,地上散落着用过的纸巾和一次性筷子套。王海平熟门熟路地点了几个菜:一盆水煮肉片(肉片少得可怜,浮着一层厚厚的红油),一盘炒空心菜,一盘油汪汪的回锅肉。菜上得很快,热气腾腾,散发着浓烈的调料味。
陈芳和她老公努力活跃着气氛,王海平话不多,闷头吃菜,偶尔附和几句,目光时不时瞟向王媚。王媚食不知味,那油汪汪的菜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小口扒着白饭,听着陈芳老公跟王海平聊工地上的事,什么包工头拖欠工资,什么材料又涨价了,什么哪个工友从架子上摔下来断了腿……这些赤裸裸的、带着汗水和血丝的生存挣扎,让王媚感到一阵窒息。
终于,王海平放下筷子,抹了把嘴,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直直地看向王媚,语气是谈生意般的直接:“王媚同志,陈哥和芳妹子介绍过你的情况了。我呢,你也看到了,干工地的,挣的是辛苦钱,风吹日晒。在老家镇上有个平房,旧是旧点,能住人。这些年攒了点钱,不多,但够在县城付个小房子的首付。”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这人实在,不会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就想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会做饭洗衣服,能照顾家。我看你……挺本分的。”他又上下扫了王媚一眼,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家具的耐用性。“你要是觉得行,咱俩就处处看。结了婚,你也不用在厂里那么辛苦了,在家把家操持好就行。我按月给你家用。”他伸出两根粗糙的手指,“两千。够买菜做饭了。你也不用出去上班,安心在家。”
两千块家用。安心在家。操持家务。王媚捏着筷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又是这样!像林先生一样,像红姐册子里那些被明码标价的女人一样!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摆在菜市场案板上的货物,被人捏着下巴检查成色,然后开出一个“合适”的价格。甚至连价格都更低了!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悲哀,在她胸腔里冲撞。她想起那条被塞在塑料袋里的红裙子,想起红姐那张涂脂抹粉的笑脸,想起母亲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催促……难道这就是她倾尽所有、甚至搭上尊严所能换来的唯一“出路”?一个需要她辞掉工作、回家当全职保姆的“归宿”?
王海平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在犹豫钱少,又补充道:“两千是基本家用,家里水电煤气啥的,我另外出。过年过节,或者我手头宽裕了,再给你添点零花。”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慷慨”。
王媚猛地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她想拒绝,想立刻逃离这个弥漫着油烟味和赤裸交易气息的地方。但就在她张嘴的瞬间,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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