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气氛有些微妙。主管的脸色不算好看,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拍在他桌上:“客户那个老掉牙的CRM系统,核心模块又崩了,用户投诉快把我电话打爆了!之前的维护日志乱七八糟,根本找不到头绪!给你三天,必须给我搞定!搞不定,后果自负!” 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焦躁和压力转嫁。
周围的同事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陈锐默默地坐下,没有辩解,也没有抱怨。他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那堆如同乱麻般、毫无注释可言的陈旧代码。这曾经是他最厌恶、觉得最没有价值的工作。但现在,他看着这些冰冷的字符,心境却截然不同。
这不再仅仅是一份糊口的工作,更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战斗。每一行修复的代码,解决的每一个微小Bug,按时完成的每一份报告,都意味着他能多赚一点钱,能早一点还清那笔以奶奶“信用”换来的贷款,能早一点真正地、毫无负担地“立”住!
他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嘈杂。目光沉静如水,专注地投入到那片代码的海洋中。没有捷径,没有取巧,只有最笨拙也最扎实的方式:一行行地回溯逻辑,一遍遍地测试数据流,像考古学家清理尘封的碑文,耐心而细致。饿了就啃几口冷面包,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办公室里的人来了又走,灯光亮起又熄灭,只有他桌前的屏幕,常常亮到深夜。汗水浸湿了后背,眼睛熬得通红,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但他没有停。每一次思路陷入泥潭,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将他吞噬时,他的手总会下意识地隔着背包,碰触到里面那本存折和那份合同的轮廓。
指尖传来的触感,像无声的警钟。奶奶几十年风雨无阻的坚持,张行长那句“记住你今天签的字”,还有那沉甸甸的“自立”二字,汇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鞭策着他,逼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沉下去,再浮上来。
三天后,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办公室,陈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最后一行“运行成功”的绿色提示。那个困扰了客户许久、让主管焦头烂额的核心模块崩溃问题,被他硬生生地从代码的深渊里挖了出来,修复得干干净净。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吐出了积压许久的重担。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种疲惫到极致后、从心底涌上来的、踏踏实实的平静。
他将修复报告和测试结果整理好,平静地发送给主管。邮件发出后不到十分钟,主管的内线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你……搞定了?确定没问题了?”
“嗯,测试通过了。详细报告在邮件里。”陈锐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主管的声音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温度:“……行,知道了。辛苦了。” 没有表扬,但这句“辛苦了”,对此刻的陈锐而言,已是最好的肯定。它意味着他靠自己的本事,暂时保住了这份工作,也保住了还债的希望。
月底发薪日,工资到账的短信提示音响起。陈锐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数字,这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份薪水的重量。他立刻打开手机银行,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一大半,转入了那个标注着“助老贷还款”的专用账户。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他心中没有不舍,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轻松感和……尊严感。这是他真正意义上,靠自己双手挣来的,用于承担责任的第一笔钱。
周末,他再次踏上了返回老家的路。这一次,心情沉重依旧,却多了几分踏实。他带着那本真正的存折,要去解开张行长那句“有点意思”背后的谜团。
推开那家县城支行熟悉的玻璃门,陈锐径直走向张行长的办公室。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张行长似乎预料到他会来,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陈锐,他放下文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陈锐坐下,没有寒暄,直接从包里拿出那本磨旧的棕色存折,轻轻推到张行长面前:“行长,您上次要的存折原件。”
张行长没有立刻去拿存折。他的目光落在陈锐脸上,锐利的眼神似乎要穿透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气色比上次好点了。”张行长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让陈锐微微一怔。“工作……还扛得住?”
“嗯。”陈锐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张行长。
张行长点了点头,这才伸手拿起那本存折。他没有翻开,只是用指腹摩挲着那磨得发亮的塑料封皮,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陈锐,”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你上次问,这本折子是不是有问题。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着陈锐,“问题不在折子本身,而在它最后那笔大额汇款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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