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子化光上天,已经过去快一盏茶的功夫了。
营地里的火堆还在噼啪烧着,火星子偶尔爆出来,也没人管。
风穿过白桦林,叶子哗啦啦响,衬得营地更静了。
没人说话。
裴九霄还保持着那个仰头望天的姿势,脖子都僵了,嘴巴半张着,刚才那句没骂完的“他娘的”好像还在舌头尖上挂着,凉了。
他眼珠子瞪得溜圆,盯着天上那块早就恢复了灰蒙蒙、啥也看不见的云,脑子里跟塞了一团浸水的麻絮似的,又沉又懵。
仙……仙长?玉衡子那老道?
不,是白狐?不,是仙医?下凡?
找苏芷?破局?归位?
每个字他都认得,可连在一起从他眼前过,就跟看天书似的,笔画都认识,意思死活进不了脑子。
他机械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目光落到苏芷身上。
苏芷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旧罗盘,指节捏得发白。
她侧脸对着火光,睫毛垂着,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眼神。
整个人像是定住了,只有被风吹起的几缕发丝在动。
裴九霄喉咙滚动了一下,想喊她,想问点什么,比如“丫头你没事吧”,或者“刚才那……是真的吗?”,可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他以为很熟悉、甚至偷偷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突然变得很远。
远得隔着刚才那道冲天的白光,隔着什么“天命”、“破局”、“仙界”之类他完全够不着的东西。
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来,不是醋,也不是气,是一种更深的、让他手脚都有点发凉的茫然和自惭形秽。
他拼死拼活,以为自己能护着她,可到头来,她身上牵扯的,是他连边都摸不到的、神仙打架级别的事。
他那点心思,他那点本事,算个屁?
这认知像盆冰水,把他心里那点因为一路闹别扭而烧着的邪火,彻底浇灭了,只剩下灰烬和凉气。
另一边,冷月是最先回过神来的。
她默默收刀入鞘,动作依旧利落,只是指尖微微有些发凉。
她走到苏芷身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贯的沉稳。
然后她转身,开始检查营地周围,确认那些白狐消失后是否还有别的隐患。
对她来说,震惊归震惊,但眼前的安全和接下来的路才是实在的。
神仙的事,想不明白就不想,先把人护住了再说。
云逸和那四个望北堡的年轻人还跪在地上,头磕下去就没抬起来。
对他们这些生于北地、长于艰难、见识过最残酷魔祸的普通人来说,刚才那一幕不啻于神迹。
活生生的神仙!
就在他们眼前归天了!
还是他们认识、尊敬过的玉衡子前辈!
这种冲击,足以让他们头晕目眩,膝盖发软,心里除了敬畏,就是一片空白的震撼。
过了好一会儿,云逸才苍白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去扶同伴,自己却差点又栽倒。
白幽踱步到苏芷另一边,捡起地上几片刚才白狐化作光粒时飘落的、已经迅速失去光泽的白色绒毛,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搓了搓,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把绒毛扔进火堆。
他看着苏芷紧绷的侧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俏皮话缓和气氛,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嘟囔。
“这下可真他娘的玩儿大了。”
然后,他的目光,和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墨言,对上了。
墨言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营地边缘,背靠着一棵白桦树,抱着胳膊。
他的脸大半隐在阴影里,只有偶尔跳动的火光掠过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角。
他没有看天,也没有看玉衡子消失的地方,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苏芷身上。
那眼神很深,很沉,不像裴九霄那样带着茫然的刺痛,也不像冷月那样迅速转向实务,而是一种近乎剖析的平静。
他在观察,在思考,在消化刚才那一幕所揭露的、关于苏芷身世的冰山一角。
仙界医仙下凡寻找的“破局之人”这个身份所蕴含的重量和危险,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
守陵人传承的古老记忆碎片里,并非没有关于“天命之子”、“应劫之人”的零星记载,每一个,几乎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磨难和牺牲。
他体内那片沉寂的黑暗之海,似乎也因为刚才那纯净仙灵的冲击和眼前苏芷身份揭露带来的命运压力,而泛起了更加晦涩难明的波动。
而在众人或懵、或肃、或思的映衬下,靠在另一块岩石边、被刚才变故惊得几乎站立不稳的萧景琰,反应则更为复杂。
他脸色比纸还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虚弱的身体全靠背后的岩石支撑,才没有滑倒在地。
作为自幼长于深宫、熟读史书典籍的皇子,他对于“神仙”、“天命”之说并非全然陌生,皇家祭祀、钦天监秘录中,总有些语焉不详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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