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国史馆,为吾等雪耻!”
这八个字,是丞相李斯仓皇笔迹下的另一层含义,是用血墨写就的警告。
我将信纸在烛火上引燃,看着它蜷曲、焦黑,最后化为一捧无声的灰烬——火焰舔舐纸角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热浪扑在脸上如旧日仇怨的呼吸,指尖残留着灰烬滑落的微痒,仿佛命运的余烬正从掌心悄然溜走。
李斯在提醒我,我点燃的这把火,烧痛了太多人的筋骨,他们现在要用我的血来灭火了。
果不其然,天色未亮,咸阳城便已风雨欲来。
宫门之外,三名白发苍苍、在士林中颇有威望的博士,以头抢地,联名上书,泣血陈词,引经据典,大谈《周礼》中古制,力辩“史非司寇,笔岂代刑”,言下之意,我这掌管记事之官,根本无权插手断狱之事。
他们的哭嚎撕破晨雾,声震宫墙,连檐角铜铃都为之颤鸣。
章台宫殿前,更有几位老臣呼天抢地,声泪俱下,哭喊着“祖制将倾,秦祚危矣!”,仿佛我不是在整肃吏治,而是在掘大秦的龙脉。
那悲怆之声裹挟着秋风灌入耳道,竟让我一时恍惚,分不清是忠谏还是诅咒。
我端坐于国史馆内,听着门下小吏心惊胆战的汇报,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祖制?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什么祖制被毁,也不是我一个区区国史馆监修越了权。
他们怕的,是那支再也无法被他们用权势和谎言蒙蔽的史笔;是那套避开层层官僚,直达天听的密报系统;是那一道能让所有肮脏交易、所有草菅人命的罪行,在一夜之间大白于天下的青焰。
他们怕的是,从此再无人能瞒天过海。
嬴政的反应一如我所料。
他未置可否,既不斥责,也不安抚,只淡淡一句“奏疏转交国史馆,由赤壤君阅处”,便将这滚烫的山芋,连同满朝的压力,一并抛给了我。
这是他的考验,也是他的默许。
他想看看,我这柄他亲手递出的剑,究竟能不能斩开这盘根错节的利益大网。
我翻看着那些辞藻华丽、满纸“礼法纲常”的奏疏,每一个字都透着虚伪的仁义道德——竹简边缘粗糙刮手,墨香混着陈年霉味钻入鼻腔,仿佛整座旧体制都在腐烂中散发芬芳。
“墨鸢,轲生。”我放下竹简,声音平静。
二人应声而入。
“墨鸢,你连夜把近三年巡史记录的所有冤案卷宗整理出来。专挑那些证据确凿,却被地方官强行压下,百姓上告无门、家破人亡的案子,分门别类,汇成六卷,就叫《沉冤录》。”
“轲生,”我转向那位眼神坚毅的年轻人,“你把西域都护私卖军粮一案的全部审讯记录,连同我们缴获的账册、胡商的画押供词,还有那道青焰烽火的传讯时间线,制成一幅简明图谱。我要让朝堂上每一个睁着眼睛的人,都能看懂此案的来龙去脉,分毫不差。”
二人领命,国史馆的灯火,一夜未熄。
烛影摇红,映得廊下人影幢幢,如同无数未眠的魂灵执笔守夜。
次日清晨,我未着朝服,只一身素色深衣,亲手捧着两套沉甸甸的文书,踏入了宫门。
我在偏殿静候。
咸阳宫的清晨,安静得能听见廊外竹叶上露珠滴落的声音——清脆一响,坠入石阶缝隙,像是一滴未落尽的血。
李斯府上的人匆匆赶来传话,言辞恳切:“君上,陛下今日在麒麟殿接见列侯,商议秋后封赏大事,恐怕……难有闲暇。”
我明白李斯的好意,他是在暗示我暂避锋芒。
我看着那传话的仆役,只回了一句:“你回去告诉丞相。若陛下今日不见我,明日的早朝,就由那些冤死的魂魄,来讲这六卷书的故事。”
那人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走了。
我等了足足半日。从晨光熹微,等到日上中天。
终于,一名内侍脚步匆匆地跑来,尖着嗓子道:“赤壤君,陛下有请。”
嬴政没有在殿内等我。
他立于长廊之下,背对着满园的秋色,一身玄色常服,身形如山,面色却冷峻如冰。
寒风吹动他的衣袂,发出猎猎声响,宛如战鼓低鸣。
“你可知,今晨又有七位封君、大臣联袂跪谏,求朕收回成令?”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压得人胸口发闷。
我走上前,将那六卷《沉冤录》高高举过头顶,躬身呈上。
“臣知晓。”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廊下,“臣亦知晓,总有人想用‘祖制’二字,封住天下人的口,也堵住陛下的眼睛。”
“可是陛下,”我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您问过那些被当做‘人牲’活埋于河堤之下,用以祭祀河神的灾民,他们是否记得祖制吗?您问过那些在运粮道旁活活饿死,尸骨被野狗啃食的孩童,他们可曾识得礼法?”
嬴政沉默了。
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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