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内殿之中帷幔低垂,越过层层帷幔,便是另一番天地。淡淡的梦蝶香正从内殿中央的紫砂云纹香炉中袅袅飘出,精致的弦丝雕花架子床占据了大半地方,芙蓉帐依依从上方垂下,无端让人生出几分遐想。
西边花几上的白玉瓷瓶内,暖房精心培育的玉兰花已被换去,盈盈簇簇的紫薇花在烛光下也别有一番动人。
梨花侧卧在东边一溜八格支摘窗下的贵妃榻上,她格外偏爱这个地方,凉风袭袭拂来,耳边依稀传来风吹叶片的簌簌声,偶尔还能听到梨叶掉在地上的轻微细响。
有一双手,挑开层层帷幔,玄纹云缎锦靴无声踏过青石地面,似有若无的檀香在殿内悄然散开。
梨花阖起的双眸缓缓睁开,见到来人后依依从贵妃榻上起身,藕荷色的裙摆如莲花般盛开,腰肢似柳般微折,声音轻柔,“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吧。”
梨花伸出手,纤白指尖搭在停在眼下的宽厚掌心。
元岁寒拉起梨花,藕色寝衣处绣着的并蒂暗莲纹若隐若现,将她素白的脸颊衬得越发清冷,轻薄的绸缎在烛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几缕发丝散落在雪颈边,握在掌心的指尖有些发凉,“你喜欢这儿,白日里躺躺也就罢了,以后夜里别在这窗下,免得着凉。”
梨花抬起双眸,帝王低头时不算长却浓密的睫毛遮住漆黑狭长的眼,尾睫上扬,映出瞳仁中的自己,嘴角正扬起浅淡笑容,“是,嫔妾多谢皇上关心,这么晚,皇上怎么过来了?”
已经接连两夜了。
元岁寒的嗓音低沉,在夜色中格外好听,因着刻意压低显得几分喑哑,拉着梨花走到外间,“朕处理完政务,带了些东西,过来看看可还喜欢。”
楠木细牙桌上摆满了东西,承盘内的宫装层层叠叠,从春到夏大约有十几套之数,钗环首饰个个小巧精致,以及一整箱金银锞子。
梨花挑出一支蝶恋花步摇,银胎掐丝勾勒昙花绽放,花间停一只珐琅彩蝶,蝶翼缀着细碎宝石,步摇垂下珍珠流苏。
梨花曾在尚服局当职,宫中一向推崇富丽繁华,这些首饰十分精致,却又似乎不是宫中的式样,不由疑惑:“这些,似乎和尚仪局往日的式样有些不同?”
元岁寒笑了笑,他擅长作画,不过是画些花样罢了,倒是尚仪局的手艺不错,想着便伸手从里头捡了一只红玉滴珠耳坠挂在梨花耳下,“世人常说,先敬罗衫后敬人,这宫里也是一样,个个都长着一双势力眼睛,这些宫装、首饰都是尚仪局新制的,只不过多了些巧思而已,不算逾越美人的规制,你放心。还有这些金银锞子,用来打赏宫人,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自然懂的。”
昏黄的烛光下,满满一整箱的金锞子,耀人眼目,这番心思不可谓不用心,梨花抬手理了理鬓发,指尖状似不经意地划过耳廓,红玉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嫔妾多谢皇上,替嫔妾思虑周全。”
元岁寒眼见梨花原本清冷的眉眼,因这抹红,陡然生出艳色,凤眸一暗,边说边牵着她走向床榻,“听说你今儿去过慈宁宫了?”
梨花垂眸望着被元岁寒紧握的手,有些温热的感觉从十指相扣的双手传来,她轻轻应声:“嫔妾到底是太后宫里出去的,自然该去请安的,本想再去向皇后请安,不想在慈宁宫偶遇。”
弦丝架子床上满铺着青鸾衔珠锁云衾,元岁寒一把扯了正低眉浅笑的梨花跌落在他双腿之间,檀香味盈满她全身,盯进梨花平静的双眸里,问:“可说了什么?”
梨花动了动身子,寻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藕色寝服与玄色长袍映在一处,说道:“并无什么,太后不过是叮嘱嫔妾,好好伺候皇上、皇后罢了。”
元岁寒的长指不断摩挲着梨花玉白的耳垂,深邃的凤眸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低沉的声音在梨花的耳边散开,“梨花,你虽是太后身边出来的,但你已经不再是受人使唤的宫婢,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林宫令,对太后敬重即可。”
回味悠长的檀香与内殿恬淡怡人的梦蝶香无声缠绵在一处,在二人周围盈荡。
梨花在刻意挑起一抹狡黠的笑后,伸手攀在眼前宽厚的肩上,藕色水袖立刻滑落下来,“嫔妾明白,多谢皇上关怀。”
与其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即便他能护得住自己一时,那将来呢?这份心思,这点情意,在这深宫里,在佳丽三千面前,在美人环伺之下,在滔天皇权中央,能保持多久?
元岁寒低眸盯着梨花莹白的玉臂,喉结不由自主地一滑,“嗯,关雎宫可安排妥当了?”
“是。”梨花点头。
元岁寒不明意味的笑了笑,长指从耳垂一路划至梨花小巧的下巴,“朕不担心你的聪慧机敏,只是后宫少不了尔虞我诈,这些你都是见过了的。你若是一味的心软良善,受伤害的只能是你自己,朕将白露放在你身边也是为着这个,在这宫里,你当学会护住你自己,护住你身边的人。”
梨花的聪慧元岁寒从不怀疑,唯一担忧的便是她的良善之心,她虽有手腕,却总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从前在坤宁宫时便是如此,如今身份不同,元岁寒希望梨花能懂得用狠心,护住自己。
父皇曾说,不要轻易动情,当时的元岁寒疑惑,若动了情又该如何?如今他已经明白,梨花不是母妃,他也不是父皇。
元岁寒自问会竭尽所能护住梨花,亦深知,梨花从来不是肯依附的丝萝,而是凛冽寒风中的翠竹,即便被风雪压弯了身子,脊背却仍旧挺得清直,风雪压她两三年,她笑风雪轻又绵。
“嫔妾明白。”
一股股凉风吹拂而来,飘动的芙蓉帐挡住里头的旖旎风光。
元岁寒取下梨花耳下的玉珠,却让玉珠在峰峦上滚动。
不知是这抹朱红更艳丽?还是那抹殷红更靡丽?
锦衾被揉的发皱,床榻似乎能拧出水来,梨花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身子,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依稀听见元岁寒含着耳垂,在耳边问她,“今夜可好些?”
“……”
他的指尖带着长年作画的薄茧,一下下擦过她腰侧细腻的肌肤,每一寸游走都裹挟着要将她整个人点燃的滚烫温度……
情动过后是漫长的困倦,梨花做了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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