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的空气，仿佛被傅雨霏心中翻腾的疑虑浸透，带上了一种无形的黏稠与重量。连续几日，她都在观察，用一种比以往任何一次试探都更加专注、更加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叶尘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捕捉到一丝确凿的证据。
她看着他依旧在清晨摆弄那些散发着苦香的草药，看着他午后坐在窗边安静地阅读那些纸张泛黄的医书，看着他如同精密仪器般准时地为她准备安神汤，神态平和，举止自然，与往常并无二致。
然而，越是如此，傅雨霏心中的那根弦就绷得越紧。他的平静，此刻在她眼中，不再仅仅是性格使然，更像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将一切波澜都完美隐藏的深海。
她无法再忍受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如同在商场上面对一个无法评估的风险，她习惯于主动出击，寻求明确的答案。即便这个答案可能颠覆她现有的认知，甚至可能揭开一个她尚未准备好面对的真相。
契机发生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没有应酬，没有紧急文件，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人。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而持续的声响，反而衬得室内愈发宁静。
叶尘刚将一碗新熬的、针对近日换季可能引发燥咳的润肺汤放在她面前。傅雨霏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端起，她的手指停留在温热的碗壁上，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叶尘。
“叶尘。”她的声音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郑重。
叶尘停下脚步，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询问。
傅雨霏没有迂回，她选择了一种最直接，也最符合她性格的方式。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凝聚起所有的勇气，然后将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一字一句地，清晰地抛了出来：
“王总胃病的突然好转，龙爷的人不再骚扰工地，还有……宏远李总那场来得蹊跷、去得也蹊跷的怪疾……”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叶尘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些事，背后是不是……都有你的手笔？你是不是，在暗中帮我？”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傅雨霏感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她既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来印证她那些并非空穴来风的联想，又隐隐恐惧着那个答案背后所代表的、她可能完全无法理解和掌控的力量。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知疲倦地响着。
叶尘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傅雨霏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没有惊慌，没有否认时的闪烁其词，也没有被看穿后的坦然承认。他甚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眸子在灯光下，如同两潭幽深的泉水，清晰地映出她带着紧张与探究的身影。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他微微摇了一下头，唇角似乎泛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并非笑意，更像是一种……了然的包容。
“我只是一名医者。”他的声音平和如常，没有丝毫波澜，“所能做的，无非是望闻问切，辨证施治。若恰好遇到有缘人，身有疾患，而我又力所能及，便出手一试。至于其他的关联，”他再次轻轻摇头，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医者的直觉，让我能感知到一些常人不易察觉的‘气’与‘机’。”
他否认了。
用了一种近乎玄妙的说法——“医者直觉”。
这个回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傅雨霏积蓄了许久的力量瞬间落空。她预想了各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种近乎“耍赖”的、将一切归于虚无缥缈的“直觉”的否认。
“直觉？”傅雨霏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什么样的直觉，能让你恰好‘感知’到与我商业对手相关的病痛，并且精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叶尘迎着她逼问的目光，神情依旧未变，仿佛她问的只是一个关于医术的普通问题。“天地万物，皆有其气。人身小宇宙，与外界大天地本就交感。病气、郁气、戾气……种种气息交织。医者久习此道，心神澄澈时，便易与之共鸣。或许，我只是比常人，更能‘听’到这些气息发出的‘声音’罢了。”
他将所有不可思议的巧合，都归结于一种超越了现代科学解释范畴的、近乎“玄学”的感知能力。
傅雨霏怔住了。她看着他坦然的眼神，听着他那套自成体系的、听起来荒谬却又无法立刻驳斥的理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追问。
他否认了自己的介入，却也没有完全撇清关系。他承认了自己可能“感知”到，并且基于医者身份“出手”了，但坚决地将这些行为限定在“治病救人”的范畴内，与他她的商业利益切割开来。
这种回答，高明得让她无从下手。
她难道能指责一个医生不该去救治病人吗？即便那个病人恰好是她的商业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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