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波者号”的精灵救生艇,如同被遗弃在无边牛奶海中的一枚脆弱贝壳,在吞噬一切的灰白色迷雾中,依靠着最原始的人力划桨,艰难而缓慢地前行。
时间失去了意义,方向感彻底模糊。唯一的指引,是礁石女士手中那卷摊开在膝上、散发着微弱古老灵光的“归墟之眼”海图,以及莱昂·阿波卡利斯怀中“观星遗骸”持续传来的、如同心脏搏动般坚定而微热的悸动。两者指向同一个方向——迷雾更深、更沉寂、也更令人不安的深处。
海图上的图案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那些发光的矿物颜料绘制的漩涡、星辰与眼状符号,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流转,与周围惰性而压抑的迷雾形成了诡异的对比。礁石女士全神贯注,海绿色的眼眸紧盯着海图与前方混沌的海面,不时发出极其细微的指令,调整着航向。她的指尖划过图中心那个巨大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眼状漩涡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夜影如同雕塑般坐在艇艏,冰冷的紫眸穿透浓雾,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她的双刀横于膝上,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一块冰冷的礁石。两名精灵水手沉默而机械地划着桨,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对未知的恐惧。
薇尔娜·灼鳞蜷缩在艇尾,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抓着一只原本用来舀水的木桶(现已充当呕吐桶),每隔一段时间就发出令人同情的干呕声。她的魔法记账板被她用一根绳子拴在手腕上,随着她的颤抖而晃荡,屏幕黯淡,仿佛也感染了主人的萎靡。
“…人力划桨津贴…应按…危险工种…三倍计算…”她一边呕,一边有气无力地碎碎念,“…精神折磨补偿费…每日…至少…一千金…呕…这鬼雾…吸进去会不会…中毒?…医疗费…后续疗养费…都要记账…记联合基金账…呕…”
莱昂坐在她旁边,努力适应着这片死寂。身上的“星海巡游者”护甲传来微弱的凉意,帮助他抵抗着迷雾中那种无孔不入的、令人心智迟滞的惰化效应。他头上的星辰蓝金头盔内侧,那些被激活的古老符文持续散发着温热,并与“观星遗骸”的悸动同步,仿佛在无声地翻译着来自遥远时空的指引。奥克塔维娅的那把骨锯被他小心地收在护甲内衬里,偶尔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波动,如同逝者最后的呢喃。
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与迷茫中航行,是对意志力的极致考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连划桨的水手都开始眼神涣散,薇尔娜快要脱水昏厥之时——
变化,悄然而至。
首先感觉到的是夜影。她一直如同冰封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低沉开口:“…水流的力度和方向…变了。”
几乎同时,礁石女士也猛地抬起头,海图中那眼状漩涡的图案似乎亮了一丝:“…海图显示…我们正在接近‘内环流’的边缘!小心!抓紧!”
话音刚落,小艇猛地一震!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推了一把,速度陡然加快!
周围的迷雾不再是静止的帷幕,而是开始…流动!如同被巨大的引力源拉扯,向着前方加速涌去!灰白色的雾气形成了一道道无声的、却速度惊人的湍流!
小艇瞬间失去了大部分控制,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的暗流裹挟着,向前猛冲!
“稳住!不要对抗水流!顺着它!”礁石女士厉声喝道,双手死死握住舵桨,努力保持方向。
小艇如同激流中的一片树叶,被越来越快的暗流抛掷着、旋转着向前冲去!能见度时好时坏,偶尔能瞥见两侧飞速掠过的、巨大而模糊的、仿佛某种生物脊背般的黑色礁石阴影,又或者是扭曲的、半埋在雾气中的金属残骸!
速度越来越快!水流声(并非水声,而是雾气剧烈摩擦的嘶嘶声)在耳边呼啸!失重感不断传来!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船要散架了!救命啊!”薇尔娜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忘了呕吐,双手死死抱住最近的、一脸无奈的莱昂的腰,把脸埋在他冰冷的护甲上,“…沉船保险费!人身意外险!你们买了没有?!最高额度的那种?!受益人写我名字了吗?!呜…”
莱昂被她勒得差点喘不过气,只能一手抓住艇舷,一手试图凝聚微弱的星力稳定船身,效果甚微。
夜影如同钉子般固定在原地,双刀甚至插入了艇底木板,稳住了艇艏的重心。
礁石女士额头渗出细汗,全力与舵桨搏斗,紧盯着海图, shouting out adjustments:“左偏十五度!避开那处暗涌!右满舵!冲过那个漩涡!”
这是一场在无声世界中进行的高速、疯狂且盲目的漂流!
就在小艇几乎要散架,薇尔娜的尖叫快要突破人类音域极限时——
前方的迷雾陡然变得稀薄!不,不是稀薄,而是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力量…强行排开了!
轰!!!!!!!
一声仿佛来自世界尽头的、沉闷到极致的、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震撼灵魂的巨响,猛地撞入了所有人的意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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