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营地还笼罩在破晓前的薄雾与寒意中。武松的帐内,炭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
床榻上,武松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起初,视线模糊,帐顶的帆布在微光中显得朦胧。随即,胸口传来阵阵闷痛,让他彻底清醒。他下意识地想动,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
“叔叔!别动!”一个熟悉而急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几分沙哑。
武松艰难地侧过头,便看见潘金莲正伏在他榻边的矮凳上,似乎刚刚惊醒,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是未褪的疲惫与毫不掩饰的惊喜。她身上披着一件岳家军的旧披风,显然守了许久。
“金莲……”武松声音干涩嘶哑,几乎听不见,“你……没事……”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潘金莲连忙起身,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小心地看了看他胸口的绷带,见没有新鲜血迹渗出,才松了口气,眼眶却微微泛红,“叔叔,你昏睡了大半夜,可觉得哪里特别难受?要不要喝水?”
武松微微摇头,积攒了点力气,问:“这是……哪里?岳云……王贵将军……其他人……”
“是王贵将军的临时营地,很安全。岳少将军伤势稳定,已能走动。其他弟兄……阵亡了七人,重伤五人,轻伤不计。”潘金莲声音低沉,将昨夜后续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包括砖窑下的发现、俘虏的口供、杨雄的踪迹、石秀与杨林可能被困迷魂涧以及身怀名单的消息,还有那神秘的“雪中春信”冷香。
武松静静听着,眼神从初醒的迷茫逐渐变得锐利沉凝,即便重伤虚弱,那股历经血火淬炼出的决断气度依旧不减。听到石秀和杨林可能带着重要名单身陷绝地时,他眉头紧锁;听到“雪中春信”与汴梁可能产生的关联时,眼中更是寒光一闪。
“王将军……有何打算?”他问。
“王将军已加强营地警戒,并派斥候扩大搜索,同时飞报岳元帅。他主张待你和少将军伤势稍稳,便尽快转移至帅府直辖的营地,以策安全。至于迷魂涧……”潘金莲顿了顿,“王将军认为风险太大,不宜贸然派大队人马进入,但……也不能不救。少将军请战,被王将军驳回了。”
武松沉默片刻,忽然道:“扶我起来。”
“叔叔,你的伤……”
“无妨,一点力气还有。”武松坚持。
潘金莲知他脾性,只得小心搀扶,让他靠坐在床头,背后垫上软枕。就这么简单的动作,武松额上已渗出冷汗,呼吸也急促了些,但他眼神依旧坚定。
“请王将军和岳少将军过来议事。”他对帐外守候的亲兵道。
很快,王贵和岳云便赶了过来。见到武松清醒,两人都露出喜色。
“武都督,你醒了就好!”王贵抱拳,“伤势可还撑得住?”
“死不了。”武松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两人,“王将军,岳少将军,局势我已大致了解。迷魂涧,必须救人,名单,必须拿到。”
王贵皱眉:“武都督,迷魂涧地形诡谲,毒瘴密布,岔路如蛛网,大队人马进去如同泥牛入海。且‘狐影’或绿林败类很可能也在外围设伏。救人谈何容易?”
“所以不能派大队人马。”武松道,“只需一支精锐小队,轻装简从,不求歼敌,只求接应、传递消息、必要时引导。”
“谁去?”岳云立刻问,眼中燃起战意。
武松看了他一眼,摇头:“少将军有伤在身,且身份紧要,不可轻涉险地。”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包扎严实的胸口,闪过一丝无奈,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然取代,“我去。”
“不行!”潘金莲和王贵几乎同时出声。
“武都督,你重伤未愈,怎能再入险地?”王贵急道。
武松却看向潘金莲:“金莲,你之前分析,‘狐影’意在汴梁,其高层可能与宫廷有关。如今我们捣毁其重要据点,截获部分证据,他们必然疯狂反扑,或加速汴梁行动。我们在此多耽搁一日,汴梁便多一分危险。石秀、杨林兄弟携带的名单,或许是揭开其网络、甚至阻止阴谋的关键。救人与取名单,刻不容缓。”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伤势虽重,但尚能行动。迷魂涧险恶,寻常士卒进去恐难自保,更遑论救人。我曾听戴宗兄弟提过,梁山有擅长山林追踪、辨识方位的头领,也有通晓医药、能辨毒瘴的弟兄。可惜他们不在此处。”他看向王贵,“王将军麾下,可有此类擅长沙沼山林作战、心思缜密、胆大心细的锐士?人数不必多,十人足矣,但需个个以一当十。”
王贵沉吟。岳家军常年与金军周旋于北地山川,确实有专门负责山地斥候、敌后穿插的精锐小队,其中不乏奇人异士。
“倒是有这么一队人,领头的叫韩顺,绰号‘山魈’,本是荆湖一带的猎户,精通追踪、匿形、辨识毒物草药,因受官府豪强迫害投军,在岳元帅麾下屡立奇功。他手下还有七八个弟兄,各有绝活。”王贵道,“只是……让他们跟随武都督涉此奇险,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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