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是在战鼓号角与兵马嘶鸣中到来的。尽管户部哭穷,文官反对,太子忧心,汉王怨愤,但永乐大帝朱棣决定的事情,无人能够真正阻挡。
庞大的军团在京城外完成集结,一眼望不到尽头。精锐的骑兵、步卒、火器营,以及无数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组成了一条即将北向的钢铁洪流。朱棣身着金甲,披着龙纹斗篷,立于高大的御辇之上,检阅着他的军队。阳光照在甲胄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他目光锐利,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纵马驰骋、睥睨天下的岁月。
太子朱高炽率领文武百官,在城外长亭跪送,表情复杂,既有对父亲的担忧,也有对巨额军费开支的焦虑,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排除在核心决策之外的失落。汉王朱高煦则称病未出,其怨望之情,路人皆知。
在一片“万岁”的呼声中,大军开拔,蹄声雷动,卷起漫天尘沙,向着居庸关方向,迤逦而行。
令许多朝臣感到意外的是,皇帝的车驾旁,多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黑衣宰相姚广孝。这位早已不过问日常政务的老僧,此次竟被朱棣点名随军参赞军机。无人知晓皇帝的真实用意,但所有人都感到,此次北征,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
御辇内,空间宽敞,陈设华丽,减震性能极好,几乎感受不到路途的颠簸。朱棣时常召姚广孝入内对弈。黑白棋子落在紫檀木的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车驾出居庸关,眼前的景色顿时变得辽阔而苍凉。广袤的草原、起伏的丘陵取代了京畿的农田村镇,空气中弥漫着边塞特有的粗粝气息。
朱棣放下手中的一枚黑子,目光投向车窗外无垠的天地,忽然看似随意地开口,打破了棋局上的沉默:“大师,近日东宫来信,说瞻基那孩子,读书愈发进益了,对政务也有了些独到的见解,时常能问得那些翰林学士哑口无言。呵呵,朕这个孙儿,倒是聪慧得紧。”
他的语气中带着祖父谈起出色晚辈时特有的那种骄傲与愉悦。朱瞻基,太子朱高炽的长子,自幼深得朱棣喜爱,聪明伶俐,文武兼修,是默认的皇太孙,大明的第三代继承人。
姚广孝手持白子,正准备落下,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浑浊却清亮的眼睛,看了一眼朱棣,缓缓将棋子收回掌心,轻轻捻动着,并未立刻接话。
朱棣似乎也不急,依旧看着窗外,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朕这些年,南征北战,荡平四海,创下这永乐盛世。将来这江山,终究要交到子孙手中。太子仁厚,可守成,然开拓不足。瞻基这孩子,既有其父的仁心,似乎……也多了几分锐气。大师以为,此子如何?可堪造就否?”
他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姚广孝脸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审视。他不仅仅是在询问一个孙子的学业,更是在探询一位帝国最睿智的旁观者,对未来储君、乃至国运的看法。
姚广孝沉默着,手中的念珠捻动得快了几分。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他知道,皇帝这个问题,绝非一时兴起。
良久,姚广孝才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平静,如同古井无波:“皇太孙天资聪颖,敏而好学,确是朱家难得的麒麟儿。”
朱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姚广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容微微凝固。
“然而,”姚广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邃起来,“聪慧与仁厚,有时并非治理天下的唯一标准,甚至……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风险。”
“哦?风险?”朱棣挑眉,“大师何出此言?”
姚广孝抬起眼,直视朱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陛下可还记得,老衲多年前,曾受皇后娘娘所托,偶尔去东宫教导太孙殿下经义弈棋?”
朱棣点了点头,这段往事他记得。徐皇后很喜欢这个孙子,希望他能得到姚广孝的指点。
姚广孝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缓缓道:“有一次对弈,太孙殿下年纪虽小,棋风却极其凌厉,杀伐果断,为了吃掉老衲一条大龙,不惜自损八百,弃子争先。老衲当时笑问:‘殿下为何如此执着于歼灭,而不求徐徐图之,掌控全局?’殿下当时答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臣子,生死皆予夺于君。碍事的棋子,弃了便弃了,何须顾忌?’”
姚广孝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那时殿下尚在冲龄,言语或许天真,然其性已见。近年来,老衲虽远离朝堂,亦偶有听闻。太孙殿下驭下,恩威并施是不错,然其‘威’似乎远重于‘恩’。对于犯错的内侍宫人,处罚极其严苛,动辄杖毙。对于不合其意的大臣,虽表面客气,实则记恨于心。其聪慧,多用在了权术制衡之上;其锐气,则近乎……酷烈。”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变冷了。
朱棣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眉头紧紧皱起。他深知姚广孝看人之准,绝不会无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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