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的命令,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没有激起辩论的浪花,只有一圈圈沉默的涟漪。
众人沉默地执行着。
石敢当和两名幸存的镇民用手,用废墟里找到的残破木板,在坚硬的地面上艰难地刨着坑。每一捧土的掘出,都像是在挖掘他们自己最后的希望。
顾休静静地看着他们,但他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张冰冷、无情的沙盘。
他开始盘点“账目”。
他的意识中,一张无形的账本正在展开。
【负债一:苍九旻】
等级:天灾。
状态:正在鹰愁峰顶持续增强,即将完成对地脉核心能量的初步炼化,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我方应对能力:在不启用“那个”的前提下,为零。
【负-债二:白猿】
等级:天灾(劣化版)。
状态:已被钟离昧拖入地底,战况未知,胜负未知。
风险:随时可能重新冲出地面,或是在地底的战斗彻底摧毁安乐镇下方的地脉结构,引发全面崩塌。一头不可控的巨兽,比敌人更麻烦。
【负债三:潜伏的群狼】
等级:未知,但种类繁多。
代表:无相门的姬珩,皇子赵寂,镇武司的穆红袖,以及至少五股在废墟外围活动的、被谣言吸引而来的二流势力和独行大盗。
状态:等待、窥伺、评估。他们在等,等圣域破碎,等苍九旻与我们两败俱伤,然后一拥而上,分食残骸。
冰冷的负债清单,每一项都足以致命。
顾休的思维没有丝毫停顿,翻到了账本的另一页。
【资产一:钟离昧】
评级:王牌。
状态:已投入战场,牵制敌方关键单位‘白猿’,自身情况不明。
忠诚度:绝对。
结论:一张暂时无法使用的底牌。
【资产二:燕白露】
评级:利刃。
状态:可用,重伤未愈,实力不足三成。
忠诚度:基于共同利益与对未知的敬畏。
结论:一把锋利但脆弱的双刃剑,可用于奇袭或执行特殊任务,但需时刻提防其另有图谋。
【资产三:苏清蝉】
评级:钱袋与网络。
状态:实体资产清零,情报网络在安乐镇范围内基本瘫痪。
忠诚度:基于投资回报率,目前已沉没成本过高,不会轻易撤出。
结论:短期内直接价值有限,但其信息处理能力与商业逻辑,在重建秩序时仍是关键。
【资产四:石敢当】
评级:坚盾。
状态:可用,体力充沛,精神状态稳定(或者说,稳定地处于懵懂状态)。
忠诚度:绝对。
结论:防御力惊人,但其“伙房武圣”的战斗模式完全不可控,是一个优秀的被动式伤害吸收体,是团队最后的物理屏障。
【资产五:陆清风】
评级:负资产。
状态:情绪崩溃,被仇恨驱动,极不稳定。
结论:目前是团队的累赘和士气黑洞。但仇恨有时是最好的燃料,有转化为一次性“神风”武器的潜力。
【资产六:圣域】
评级:残破的龟壳。
状态:能量持续衰减中,预计支撑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结论:一个正在不断缩小的、随时会破碎的囚笼。
账目盘点结束。
顾休在内心深处,得出了一个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结论:
他之前的“微操”、“祸水东引”、“借力打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何等可笑的赌博。守护“日常”的计划已然彻底破产。
“顾长乐”的生存方式,走到了尽头。
坟坑挖好了,不深,但足够安放一个人最后的尊严。
顾休走过去,蹲下,对还在擦拭蔺惊弦那柄断剑的陆清风说:“可以了。”
然后,他没有让任何人代劳,亲自与同样满身尘土的石敢当一起,将蔺惊弦的遗体轻轻地、平稳地放入坑中。
填土,掩埋。
没有墓碑,没有悼词。
一场仓促的葬礼,在末日的废墟上画上了句号。
做完这一切,顾休转向因劳作而微微气喘的石敢当,问出了一个极其冷静和实际的问题:“食物和水,还剩多少?”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众人刻意回避的生存危机。
苏清蝉替已经累得说不出话的石敢当回答,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井水暂时还能喝,但已经变得浑浊。食物……只剩下半袋发霉的面粉和一些晒干的野菜。药品,已经全部用完了。”
顾休听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转而看向燕白露,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她所有的伪装:“你出身魔宗,对这些邪魔外道最了解。苍九旻,他的弱点是什么?”
燕白露被他直接的提问和那股迫人的气势震慑住了。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审问。她沉默了片刻,才苦涩地摇了摇头。
“天人境顶峰的疯子,没有弱点。”她低声道,“他的心中只剩下‘突破’这一个念头,亲情、道义、甚至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任何阻碍他突破的东西,都会被无情地碾碎。”
“没有弱点么……”
顾休的目光从所有人写满绝望的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那座凸起的新坟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从万年冰层下传来。
“没有弱点,就给他制造一个弱点。”
“既然他无所顾忌,那我们就找到他最在乎的东西,然后……毁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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