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驿卒警惕的目光越过沈砺,落在沈青身上。看到那只是一个烧得满脸通红、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他眼中的戒备之色明显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浑浊的怜悯。他叹了口气,放下摸向木棍的手,声音缓和了些:“进来吧……这鬼天气,能把人冻死。门口风大,把她挪进来点。” 他指了指门廊内靠近油灯、相对干燥避风的一角。
沈砺心中稍安,但仍未放松警惕。他走过去,小心地将沈青抱起,放到老驿卒指的位置。沈青接触到稍微干燥温暖的茅草,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身体蜷缩得更紧。
“多谢老丈。”沈砺低声道谢,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同时将握着匕首的手藏在身后。
老驿卒浑浊的眼睛在沈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肋下那片被血水和雨水浸透、颜色深暗的衣料上停留了片刻,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你……受伤了?”他问。
沈砺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摔的。”
老驿卒没再追问,只是摇了摇头,慢腾腾地挪到那个瓦罐旁,用一根树枝搅了搅里面浑浊发黑的药汤。“摔的?这鬼地方,摔一跤能要半条命。”他嘟囔着,舀了小半碗药汤,递向沈砺,“给丫头灌两口,去去寒气,能不能顶住看她造化了。这‘鬼见愁’草,还是以前驿站的马夫教的,治风寒发热顶用,就是苦得很。”
看着那碗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浑浊药汤,沈砺犹豫了。他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给的东西。
老驿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甚至有点自嘲的意味。他收回碗,自己先凑到碗边,吸溜了一小口,然后咧了咧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看,没毒。老头子我半截身子入土了,害你们俩娃娃图个啥?” 他又把碗递了过来。
沈砺看着对方浑浊却坦然的双眼,又看看身边烧得人事不省的妹妹。时间紧迫,他必须赌。他接过碗,入手微温。他先自己尝了一小口,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土腥味瞬间充斥口腔,让他差点吐出来,但除了苦,似乎并无其他异样。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沈青半扶起来,捏开她的嘴,慢慢地将那苦涩的药汤灌了进去。沈青在昏迷中本能地抗拒,被呛得咳嗽起来,但还是吞咽下去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沈砺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肋下的剧痛排山倒海般涌上。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靠着墙壁滑坐在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小子,你这伤……可不像摔的那么简单。”老驿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笃定。他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沈砺旁边,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肋下那片深色的湿痕,“撩开,让我看看。老头子我当年在驿站,刀伤箭疮见得多了。”
沈砺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一闪,藏在身后的匕首瞬间握紧,警惕地盯着老驿卒。
“嘿!”老驿卒嗤笑一声,指了指沈砺紧握匕首的手,“就你这点道行,要真想对你们不利,趁你们刚进来那会儿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老头子我虽然老朽,眼睛还没瞎。你这伤,不赶紧处理,等烂透了,神仙也难救。你死了,那丫头怎么办?”
最后一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中了沈砺的要害。他紧握匕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因为剧痛和内心的挣扎而微微颤抖。老驿卒的话虽然难听,却是赤裸裸的现实。他自己可以硬撑,可以死,但青儿……她需要人照顾!
看着沈青烧得通红的小脸,听着她难受的呓语,沈砺眼中的戒备和狠厉,终于被一种深沉的痛苦和无奈取代。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任由那粗糙的匕首掉落在身边的茅草上。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颤抖着,解开了湿透的、紧贴在伤口上的粗布外衣,露出了里面的单衣。单衣的左肋位置,早已被血水和脓水浸透,黏连在皮肤上,颜色暗红发黑。
老驿卒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揭开那黏连的衣料。
“嘶……”饶是老驿卒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是一个不规则的创口,边缘红肿外翻,皮肉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紫黑色,显然是受了极重的钝器击打(黑衣人那一肘)后,又被雨水长时间浸泡所致。伤口深处隐隐可见断裂的骨茬,脓血混合着组织液正从创口边缘缓缓渗出,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伤口周围的皮肤一片青紫肿胀,一直蔓延到后背。
“好狠的手!”老驿卒低声骂了一句,脸色凝重起来,“骨头怕是裂了,里面烂得厉害!你这小子,能背着人走到这里,是条硬汉子!”他看向沈砺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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