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破败驿站的门廊内,摇曳的火光早已熄灭,只余下几点暗红的余烬在冰冷的空气中苟延残喘,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和呛人的烟味。狂暴的雨声不知何时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宁静,只有屋檐残留的雨水滴落在泥泞地上的“滴答”声,单调而空洞,敲打着人的神经。
沈砺是被肋下伤口一阵阵钝痛和灼热感唤醒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费力地挣扎着向上浮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清晰的痛楚,却也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适应着门廊内昏暗的光线——天快亮了。
他第一时间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沈青。
沈青依旧蜷缩在干草堆里,裹着那条破旧的毯子。小脸上的潮红似乎退下去了一些,呼吸虽然还有些急促,但不再是那种灼热紊乱的感觉。她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似乎陷入了更深沉但也更安稳的昏睡。沈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了些许。老驿卒那碗苦得钻心的“鬼见愁”,似乎真的起了作用。
他轻轻舒了口气,这微小的动作又引得肋下一阵抽痛,让他闷哼出声。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触碰包扎的地方,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这时,他才感觉到右手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低下头。
那只从始至终紧握的手,此刻僵硬而冰冷。掌心一片狼藉,污泥、干涸的血痂和冰冷的金属黏连在一起。那块玄铁令牌,依旧死死地嵌在他的血肉之中,边缘的锯齿仿佛要和他的掌骨融为一体。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仇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散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宽慰,重新将他淹没。
他猛地攥紧拳头,让那令牌的棱角更深地刺入皮肉!尖锐的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也压下了肋下的钝痛。仇恨的火焰在眼底无声地燃烧。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
他猛地抬头,循着感觉望去。
门廊深处,靠近坍塌墙壁的阴影角落里,老驿卒枯瘦的身影蜷缩在那里。他并没有睡,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正死死地盯着他——或者说,死死地盯着他那只紧握着令牌的手!
那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惊悸,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仿佛沈砺握着的不是一块令牌,而是一条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毒蛇!
沈砺的心猛地一沉。昨夜意识模糊前,老驿卒那声惊骇的低呼瞬间浮现在脑海。
“老丈……”沈砺的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门廊内死寂的宁静,“你……认得这东西?”他缓缓抬起那只紧握令牌的手,动作牵动伤口,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锁住老驿卒。
老驿卒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如同受惊的鹌鹑,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破旧的衣襟,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不……不认得!我什么都不知道!”老驿卒猛地摇头,声音尖利而急促,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他浑浊的眼睛躲闪着,不敢再与沈砺对视,更不敢再看那只手,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沈砺的心沉了下去,同时也燃起了一丝异样的火光。老驿卒的反应太过激烈,太过反常!这绝不仅仅是“不认得”那么简单!这块令牌,一定牵扯着巨大的秘密,而这秘密,很可能就是苍梧镇惨案的根源!
“老丈!”沈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丝恳求,肋下的剧痛让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我爹娘……还有镇子上百口人……一夜之间,全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就因为这帮戴着黑巾、拿着刀、身上带着这种令牌的畜生!这是唯一的线索!求您……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是谁?!”
沈砺的声音在破败的门廊内回荡,带着少年人刻骨的悲痛和无助的绝望,最后化为一声嘶哑的质问。他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剧烈的动作让他肋下的布条迅速渗出一片暗红的血迹。
老驿卒被沈砺话语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绝望所震动。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除了恐惧,还闪过一丝深沉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悯。他看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眼中燃烧着仇恨与无助的少年,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某些早已被刻意遗忘、却始终在噩梦中纠缠不休的血色画面。
“造孽……真是造孽啊……”老驿卒喃喃自语,声音如同梦呓,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和痛苦。他枯瘦的手缓缓松开紧抓的衣襟,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只有屋檐滴水的“滴答”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砺几乎要绝望时,老驿卒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眼神不再躲闪,但里面翻涌的情绪却更加复杂,恐惧、痛苦、追忆、还有一丝认命般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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