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后的第三日，冷宫殿顶的积雪足有三尺厚，枯井周围的青砖结着冰棱，宛如一圈锋利的犬齿。萧明煜蹲在井边，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凝成冰晶，他握紧手中的青铜凿子，对着井壁上的凹痕轻轻一敲，一块巴掌大的青砖应声而落，露出里面中空的夹层。
“小心镜面。”
明镜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煜转身，看见老人抱着五面铜镜走来，每面铜镜边缘都刻着不同的符文——分别是“江”“湖”“河”“海”“溪”。这些铜镜是明煜用三个月时间熔铸而成，镜面经过特殊打磨，在阳光下能映出七彩光晕。
“按‘五湖四海’方位嵌入。”明镜先生递来罗盘，指针正指向井壁的正北方向，“北湖镜主听，南湖镜主视，东湖镜主传，西湖镜主隐，中湖镜主阵眼。”
明煜点点头，将刻有“北湖”的铜镜嵌入正北墙缝，镜面刚触到墙面，忽然有冰屑簌簌落下，露出砖缝里隐约的刻痕——那是云水纹，与苏清禾的绣帕暗纹完全重合。他心中一动，想起三个月前苏清禾在太液池边递来的绣帕，帕角的纹路此刻正与井底的刻痕形成镜像。
“别分神。”明镜先生用拐杖敲击井沿，“镜阵的关键在‘共振’——水面波动即声波，声波即人心。”他蹲下身，用指尖在井水面画出复杂的波纹，“看好了，这是‘鱼传尺素’阵，能将百里外的对话，化作水面的涟漪。”
明煜屏住呼吸，只见水面突然泛起细密的波纹，竟在月光下映出东宫皇后寝殿的景象。画面有些模糊，却能看见皇后沈氏正对着铜镜描眉，绿萼捧着鎏金香炉站在一旁，炉中飘出的烟雾在镜面上形成扭曲的符号。
“双生煞星现世，需以血镇之。”
皇后的声音从水中渗出，像冰锥刺进耳孔。明煜浑身一震，手中的铜镜险些掉入井中。他看见绿萼袖口的镜卫刺青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对方正用银针挑动香灰，每挑一下，水面就泛起一道猩红的波纹。
“娘娘是说......”绿萼的声音带着恐惧，“要像十年前那样......”
“闭嘴！”皇后猛地转身，金镶玉护甲划过绿萼的脸颊，“当年就是你多嘴，才让那小孽种活到现在！明日起，在冷宫女人才的膳食里加倍投放迷心散，我要让他身上的龙涎香变成腐臭味，连野狗都不愿靠近！”
水面突然剧烈波动，镜像消失。明煜这才发现自己攥着铜镜的手在发抖，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左眼角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听见了？”明镜先生用拐杖尖在井沿刻出一道弧线，“十年前他们想杀你，现在依然想。”
明煜抬头：“双生煞星......他们指的是我和明焕？”
“不止。”明镜先生望向东宫方向，“但凡容貌相同、血脉相近者，都是他们眼中的‘煞星’。”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铜沙漏，“三载之约，剩余两年九个月——沙漏漏尽之日，便是你我破镜之时。”
明煜接过沙漏，感觉沙粒流过指缝的触感，像极了夹墙里的棋子声。他想起明镜先生说过的“镜阵需要时间发酵”，想起苏清禾绣帕上的镜卫密语，忽然将五面铜镜依次嵌入井壁，当最后一面“中湖镜”卡入阵眼时，井水突然沸腾般翻涌，水面浮现出五爪龙形的波纹。
“镜听术大成。”明镜先生点头赞许，“从今日起，东宫的每一声咳嗽，都逃不过你的耳朵。”他忽然伸手按在明煜后背的胎记上，“记住，龙鳞未全时，不可轻易显形。”
明煜感觉胎记处传来一阵温热，低头望去，竟看见三趾龙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鳞片边缘泛着金芒——那是他练习寒蝉功时才会出现的征兆。
远处传来东宫的更鼓声，子时三刻。明煜将耳朵贴近“北湖镜”，水面立刻传来细碎的对话声，他凝神细听，竟分辨出是明焕的声音：“那小孽种的伤......死了最好......”
“殿下放心，”另一个声音谄媚讨好，“腐骨散已经下在他的膳食里，不出三日......”
明煜猛地抬头，与明镜先生对视。腐骨散——他在《鲁班经》的毒经篇里见过，是用三十三种剧毒昆虫炼制的毒药，中者筋骨尽腐，无药可解。
“他们动手了。”明镜先生却出奇地镇定，“但他们不知道，你的龙涎香......”
“是解药。”明煜接过话头，忽然想起孙顺临终前的话“真正的龙鳞在血脉里”，伸手咬破指尖，将血滴入井中。奇迹般地，水面的波纹竟将血迹分解成细小的光点，每颗光点都映出明焕寝殿的景象。
“好！”明镜先生击掌赞叹，“以血为引，以镜为媒，这才是镜阵的最高境界。”他指着水中的光点，“看见那个红点了吗？那是明焕的位置，他此刻正在......”
“在吸食极乐散。”明煜接口，眼中闪过冷光，“我闻到了鸦片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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