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团部大院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昏黄。警卫员小跑着把饭菜端进作战室,不锈钢餐盘里的红烧肉已经凝了一层油花,但谁也没心思在意这个。
铁路用没受伤的右手胡乱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王庆瑞瞥见他苍白的脸色,二话不说拽起他的胳膊:走,换药去。
卫生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吴医生正在整理药品柜。见他们进来,她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托盘里。副团长!你的伤...她目光落在铁路被血浸透的绷带上,声音都变了调。
没事。铁路皱眉解开作训服,左肩的贯穿伤已经出现几丝红色,伤口撕裂,血再次渗出在纱布上。王庆瑞倒吸一口凉气:这叫没事?
吴医生手忙脚乱地准备器械,棉球罐被碰翻在地。铁路弯腰想捡,被王庆瑞一把按住:你给我老实坐着!转头对门外吼:邢瑞!去炊事班要一盆热水来!
换药的过程像场无声的角力。镊子夹着酒精棉擦过撕裂开的伤口时,铁路的肌肉绷得像块钢板,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却硬是没吭一声。王庆瑞按着他另一边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的颤抖。
伤口不能再次撕裂了,那样就太严重了。吴医生声音发颤,得先清创再缝合,可是麻药...
直接来。铁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王庆瑞突然把武装带卷起来塞进他嘴里:咬着。转头对吴医生说:动作快点。
缝合针穿透皮肉的滋滋声让人牙酸。铁路额头的青筋暴起,作训服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王庆瑞死死按着他,突然说:还记得新兵连那次吗?你高烧39度还非要参加考核,结果晕在四百米障碍场。
铁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模糊的冷笑。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王庆瑞把他背到医务室的路上,被他吐了一身。
你他妈从小到大都这德行。王庆瑞看着吴医生打结的缝合线,突然红了眼眶,当年班长就说,铁路这小子,骨头比枪管还硬。
最后一针收线时,铁路嘴里的武装带已经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吴医生捧着染红的纱布快要哭出来:铁副团长,您必须卧床休息,再这样下去...
知道了。铁路哑着嗓子应道,伸手去够桌上的烟盒,被王庆瑞一巴掌拍开。
抽个屁!王庆瑞从兜里掏出几片消炎药,把药吃了,我亲自押你回宿舍。
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铁路走得慢,右腿的旧伤在雨天总是疼得厉害。王庆瑞突然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滚蛋。
别废话!
最终铁路还是趴上了那个宽阔的后背。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烈日灼烧的下午,新兵连的障碍场上,十八岁的王庆瑞也是这样背着他,迷彩服被汗水浸得能拧出水来。
雨点敲打着走廊的玻璃窗。王庆瑞走得很稳,突然低声说:老铁,这次行动你别去。感觉背上的人要挣扎,他收紧手臂:算我求你。
铁路的下巴抵在他肩胛骨上,很久才了一声。但王庆瑞知道,这个承诺跟当年新兵连的我保证不逞强一样不可信。
宿舍门关上的瞬间,铁路的声音从缝隙里漏出来:老王...班长那仇,必须得报。
王庆瑞站在雨里点燃两支烟,一支塞进门缝,一支自己狠狠吸了一口。烟头的红光在夜色里明灭,像永远无法愈合的旧伤。
宿舍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雨帘洒进来一点昏黄的光。铁路靠在床头,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王庆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人之间烟雾缭绕。
还记得第一次见班长那天吗?王庆瑞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铁路吐出一口烟,眯起眼睛。记忆像被雨水打湿的老照片,渐渐显影——
1979年早春,边境的晨雾里带着硝烟味。两个刚满十八岁的新兵蛋子,在炮火中与大部队失散,跌跌撞撞闯进一片雷区。王庆瑞的腿被弹片划伤,铁路架着他,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地下诡谲的声。
操...要交代在这儿了...王庆瑞当时骂骂咧咧的,声音却在发抖。
就在他们踩到第三颗地雷的瞬间,一个黑影从雾里扑出来,用整个身体把他们压在地上。别动!那人低吼,钢盔下的眼睛亮得像狼。
那是班长。他单膝跪在雷区里,用工兵钳一根根剪断绊线,额头上的汗珠砸在锈蚀的金属上。整整四十分钟,他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两个小兔崽子,班长后来一边骂一边给他们包扎,找死也不挑地方!
铁路的烟灰掉在手背上,烫得他一激灵。王庆瑞闷笑出声:后来才知道,班长那天是违抗命令折回来找我们的。他说看见两顶新兵钢盔在雾里晃,就知道要坏事。
结果捡回来两个祸害。铁路接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班长总说他们是捡来的麻烦,却把最后半壶水分给他们喝,把自己的压缩饼干掰成三份。
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再也无法关闭。王庆瑞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在他的面前弥漫开来,仿佛将他与现实世界隔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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