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25年农历三月十五,巳时三刻
地点:苏州河中游“九曲湾”——河道在此处拐出三道连续的“S”形弯,水流从湍急渐趋平缓,两岸的芦苇荡密得能藏住半人高的汉子,风一吹,青绿色的芦苇叶层层叠叠地晃,像无数把出鞘的绿刀。水面泛着淡褐色的浑浊,漂着零星的水葫芦和浮萍,偶尔有银灰色的小鱼跃出水面,“哗啦”一声又扎进水里,惊起一圈圈涟漪。
湾心泊着一艘深褐色画舫,船身是用老杉木打造的,木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河泥,凑近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木头味混着鱼腥味。船头挂着的巨型渔网更显沧桑,网眼缠着三枚生锈的鱼叉,叉尖还挂着半片鱼鳞;船尾的杏黄旗被风扯得猎猎响,“大河盟·二十四分盟”的黑字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旗杆底部拴着的三只信鸽缩着脖子,偶尔发出“咕咕”的低鸣。
画舫前舱的梨花木圆桌擦得发亮,桌面中央的圆形玻璃下,能看到几条小鱼在船底下游动。桌上的四碟河鲜摆得规整:醉蟹的蟹壳泛着红紫色,膏体从壳缝里溢出来,裹着一层晶莹的酒糟;糟虾的虾壳是半透明的白,虾须还微微卷曲;酱田螺的壳上沾着深褐色的酱汁,旁边摆着一小碟醋;凉拌藕尖切得细薄,淋着香油和辣椒油,绿中带红,看着就开胃。一壶花雕酒放在铜制温酒器里,酒液泛着琥珀色,热气从壶嘴袅袅升起,混着河风飘出老远。
黄榴莲坐在东侧藤椅上,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与船外“哗啦”的水声精准对应——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能让他在混乱中保持冷静。他今天穿的深蓝色短打是新做的,布料是英租界洋行买的细棉布,领口别着两枚徽章:左边是“十五把手”的铜斧徽(斧刃刻着细纹,是龙头总堂特制的),右边是“榴芒团”的榴莲徽(铜胎鎏金,边缘磨得光滑)。腰间的精铁开山斧斜搭在腿上,斧刃映着从舱窗透进来的晨光,在桌布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冷影;右侧别着的短铳是从黑皮处缴获的,枪管镀了镍,握把缠着黑色皮绳,被手汗浸得发亮。
对面的水蛇刘坐姿随意,右腿搭在左腿上,左脚脚尖轻点船板,手里把玩着那枚铜鱼哨——哨身刻着“二十四”的字样,边缘被摩挲得发亮,是他当上分盟主时大河盟总舵给的信物。他皮肤黝黑,是常年在水上暴晒的颜色,左手缺了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截没了,伤口处结着厚厚的老茧),据说是五年前跟漕帮虾子舵火并时,被独眼虾用剁骨刀砍的。他穿的粗布水手服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打了补丁,腰间的牛皮腰带磨出了毛边,上面挂着的折叠鱼叉、割网刀和防水火折子,都是用铜铆钉固定的,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黄兄弟,你这金霜膏的名声,最近在苏州河两岸可是传疯了。”水蛇刘端起青瓷酒杯,抿了一口花雕酒,眼睛却没离开黄榴莲腿上的开山斧——他早就听说,这位十五把手刚干掉黑皮,手段狠辣,连龙头的心腹鬼眼都给几分面子。说话时,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鱼哨,指尖在“二十四”的刻字上反复划过,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黄榴莲笑了笑,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晃了晃里面的酒液,看着酒液在杯壁上留下的痕迹:“刘盟主过奖了,不过是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醉蟹上,“倒是刘盟主这醉蟹,做得地道——蟹是太湖的清水蟹吧?酒糟用的是三年陈的绍兴酒,还加了点桂花,香味很特别。”
水蛇刘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黄兄弟倒是懂行!这蟹是我手下弟兄昨天凌晨在太湖口捞的,酒糟是我老娘亲手酿的,每年就酿十斤,除了自己喝,只给贵客尝。”他拿起一只醉蟹,掰开来,膏体饱满,递到黄榴莲面前,“尝尝?这季节的蟹最肥,过了三月就没这口感了。”
黄榴莲接过蟹,却没吃,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放回碟子里:“多谢刘盟主好意,我对河鲜不太感冒,怕闹肚子——倒是我这金霜膏,刘盟主可以尝尝,比普通鸦片香多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锡罐,罐口封着红蜡,蜡上印着榴莲图案——这是算盘特意做的封口,防止膏体受潮。
水蛇刘的目光立刻被锡罐吸引,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他早就听说金霜膏是淡金色的,抽起来有甜香,成瘾性极强,英租界的烟馆老板上个月就托人找他,想让他帮忙运两斤试试水,开价就是八块大洋一斤。他伸手想去拿锡罐,手指刚碰到罐身,又缩了回来,看向黄榴莲:“黄兄弟,这金霜膏……真有传说中那么好?”
“刘盟主自己看。”黄榴莲打开锡罐,用手指蘸了一点膏体——淡金色的膏体在指尖泛着细腻的光泽,像融化的黄金,上面还带着细小的金箔碎屑,在晨光下闪闪发亮。他把手指递到水蛇刘面前,“闻闻看,有没有一股甜香?这是加了罂粟花露和金箔碎屑的,熬了三天三夜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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