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民国十四年秋,午后未时
地点:苏州河陆家浜段漕运码头
秋阳像熔化的金锭,泼在苏州河面上,把粼粼水波烫得发亮,连空气都带着股暖烘烘的甜意 —— 那是南洋金枕榴莲的香气,从榴莲分帮的竹筐里溢出来,混着码头特有的煤烟味、江水腥气,还有苦力们身上的汗味,在青石地上织成一团黏稠的气息。码头的青石地被晒了一上午,踩上去能透过粗布鞋底传来温热,有的地方还沾着清晨卸船时的水渍,晒干后留下浅白色的印子,像一张张细碎的地图。
货栈前的空地上,堆着三排货箱:最前排是榴莲分帮的南洋金枕,竹筐编得紧实,筐口露出半截深褐色的榴莲壳,尖刺上还沾着南洋的红土;中间一排是皮埃尔的法租界洋布,蓝布套裹得严严实实,边角绣着银色的 “法” 字,被阳光晒得泛着柔光;最后一排是陈老鬼码头帮的粮袋,粗布袋子印着黑色的 “陈” 字,袋口用麻绳扎成十字结,有的袋子没扎紧,漏出几粒新麦,滚在青石地上,被苦力们的草鞋碾成粉末。
黄榴莲站在货栈的木梯上,手里掂着个刚卸船的金枕榴莲,指腹蹭过壳上的尖刺,糙得磨手 —— 这榴莲壳薄,他用指节敲了敲,能听到 “咚咚” 的闷响,是上好的熟果。他低头看向跳板:阿福正扛着两袋洋布往货栈走,腰弯得像张被拉满的弓,粗布短打后背全被汗浸透,贴在背上显出嶙峋的肩胛骨,每走一步,跳板就 “吱呀” 响一声,像随时会断。黄榴莲刚要喊 “阿福,歇会儿再扛”,眼角突然瞥见陆家浜方向扬起一阵尘土,脚步声 “咚咚” 地砸在青石地上,老远就能听见铁棒子敲地的 “邦邦” 声,震得地上的麦粒都在跳。
“是棒子浜的人!” 旁边一个老苦力突然喊出声,手里的扁担 “哐当” 掉在地上,转身就想躲进货栈。
二十多个汉子涌进码头,像一群没栓的野狗。都穿洗得发白的土布短打,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河泥的小腿,有的小腿上还留着旧伤疤,是上次抢码头时被砍的;腰里别着半尺长的铁棒子,棒子头磨得发亮,有的还包着铁皮,边缘淬着冷光;为首的是棒子浜舵主 “棒头”,满脸横肉,左脸有道刀疤从嘴角划到耳根,说话时疤痕会跟着抽动,像条小蛇在脸上爬。他手里挥着根碗口粗的枣木棒子,棒子上还沾着去年抢陈老鬼粮船时的干血,敲在青石地上,每一下都溅起细小的石屑。
“都给我停!” 棒头一棒子砸在榴莲分帮的竹筐上,“哗啦” 一声脆响,竹筐裂开个大缝,金黄的榴莲滚了一地,有的壳摔破,甜腻的果肉流出来,黏在青石地上,招来几只苍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苦力刚要弯腰捡,棒头突然一脚踩在榴莲上,果肉溅了小苦力一裤腿,黏糊糊的:“这陆家浜的漕运,从今天起归老子管!黄榴莲的人,要么滚出码头,要么留下给老子扛货 —— 工钱?老子赏你们口剩饭吃就不错了!”
铁山刚扛着板斧从货船下来,板斧柄上的黑布被汗水浸得发潮,握在手里滑腻腻的。他本来要去伙房拿两个馒头,见这阵仗,当场就炸了,板斧 “哐当” 砸在地上,震得周围的榴莲都在晃:“你他娘的找死!敢砸我们分帮的货!” 说着就冲上去,左手攥住棒头的手腕,右手提起板斧,斧刃对着棒头的肩膀劈去 —— 铁山的力气大,这一斧下去,棒头的肩膀非得碎成肉酱不可。
“铁山,住手!” 黄榴莲从木梯上跳下来,脚踩在滚到脚边的榴莲上,果肉从壳缝里挤出来,沾在鞋底,走一步黏一步。他伸手拽住铁山的胳膊,铁山的肌肉绷得像块硬石头,手还在往前挣:“帮主,这杂碎砸我们的货,伤我们的人,不能饶他!”
“急什么?” 黄榴莲盯着棒头的眼睛,声音沉得像苏州河的水,“棒头,去年秋收你欠我三船粮,说等卖了新麦就还,我没催你;上个月你抢我两个苦力,说帮你扛完陆家浜的货就送回来,我也没计较。今天你砸我的榴莲,抢我的漕运,是觉得我榴莲分帮没人了?”
棒头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唾沫星子喷在黄榴莲脸上:“黄榴莲,别给脸不要脸!以前你靠斧头帮撑着,现在老子背后有英租界的‘烟土张’!张老板说了,这苏州河下游的漕运,归我棒子浜管!你要是识相,就把上个月皮埃尔的洋布运费交出来 —— 五十块大洋,少一个子儿,老子就烧了你的货栈!”
“帮主,别跟他废话!” 快斧扛着板斧跑过来,斧刃上还沾着刚才卸船时的木屑,“我一斧劈了这杂碎的棒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福突然走过来,手里还攥着刚才扛洋布时磨破的布巾:“棒头舵主,黄帮主待我们苦力不薄,每个月都给我们结现钱,逢年过节还发米…… 你别太过分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说话!” 棒头的副手 “三棍” 突然冲上来,三棍左手少了两根手指,剩下的三根手指攥着铁棒子,指节发白。他一棒子对着阿福的手背砸去,动作快得像道黑影 ——“咔嚓” 一声脆响,比骨头断裂更刺耳的声音在码头上炸开,阿福惨叫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手背瞬间肿成馒头,指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歪着,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滴在黏糊糊的榴莲果肉上,红白混在一起,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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